两个人一高一低对视。
不远处，医护人员推着小车在大厅和走廊间穿梭来往，时不时有病人家属出入交谈。但那一切声音都仿佛被隔绝，只剩方寸空间里，彼此细微的呼吸交错。
漫长的沉默过后，绿萍开口：
“费鹰，我承认你的身体对我来说确实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坦白讲，我非常享受之前和你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刻，并且我也并不因为那些欲望而感到羞耻。”
绿萍顿了顿。
“但如果你追求的是欲望之外的恋爱关系，那么我必须明确地告诉你，那是我给不了的东西。”
费鹰的目光很沉，无声地看着她。
“原因呢。”半晌，他说，“给我一个原因。”
一个不肯进入恋爱关系的原因。
绿萍：“原因很简单。你今天喜欢我，明天也可能会喜欢别人，如果今天的我因为你的喜欢而产生了期待，那明天我面对的就是失望和落空。”
费鹰嗤了一声：“你凭什么认定我会喜欢上别人。”
“我没有认定任何事，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受伤。”绿萍直率，“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们的关系就维持现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费鹰掀起眼睫看着她，“不愿意的话，怎样？”
绿萍的声音冷静到了极致，“那么我们两个之间的合作，大概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懂了。”
费鹰微微侧开身，高大的身影朝后撤了几步，拉开跟绿萍之间的距离。
刺目的灯光让绿萍觉得眼睛有些不适。
她在这样的不适里听见费鹰略带讽刺的声音：
“要么安心当炮友，要么滚蛋。想跟你汪绿萍谈感情，纯属做梦。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绿萍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
不知怎么，她竟然有些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非要把自己说得这么惨吗？”绿萍垂着眼问。
“我哪句话翻译错了。”费鹰的声线淡漠到了极点，“也对，毕竟我说是炮友都算给自己抬咖，在你汪大小姐眼里，我充其量算个任你上下其手的充气娃娃，是不是？”
“……”
一会儿鸭子一会儿炮友，现在又变成了充气娃娃。
她知道男人不痛快的地方在哪了。
“费鹰，无论是上次还是今天，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要羞辱你或者冒犯你的意思，如果你因此而感到受伤，那我跟你道歉。”
“我的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
其实自私一点说，绿萍还是很希望费鹰能愿意跟她维持现状的。
但从上次男人的反应来看，绿萍觉得希望大概非常渺茫。毕竟费鹰这样的条件，如果真的想谈恋爱，排队的女人估计能排到黄浦江，何苦要陪在她身边，当个没名没分的……充气娃娃。
“知道了。”
费鹰撂下三个字，转身回去病房。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拒绝吧。
绿萍觉得有些遗憾。
但这些遗憾里，费鹰过于美好的肉体究竟占了几分，剩下的那几分又是从何而来，绿萍不想去探究。
她吃过了爱情的苦，也吃够了爱情的苦。
不想再重蹈覆辙。
……
楚濂紫菱进门，看到客厅里，汪妈妈舜涓正坐着喝茶。
楚妈妈看见儿子回来，埋怨：“楚濂，怎么出去这么久，妈好担心。你弟弟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他有事先走了。”楚濂没多说。
楚濂朝着汪妈妈打招呼，转身回头看推着轮椅的紫菱，“紫菱，正好两位妈妈都在，快拿出来，给她们看看。”
紫菱听话地从包里掏出两本方方正正的小红册。
标志性的绛红色封面，烫金文字仿佛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啊——！”楚妈妈发出一声惊呼，“楚濂，你们，你们居然去领证了！”
楚濂有些好笑地看着妈妈，“妈，我们早就该领证了，你怎么这么惊讶？”
“啊，也对也对。”当着众人，楚妈妈有些讪讪，“我只是说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妈一声，妈好准备一下。”
正在喝茶的汪妈妈笑出声，“心怡，你们家楚濂是跟我们紫菱领证，又不是跟你，你有什么好准备的。”
“还是说，你对我们家紫菱这个儿媳，不太满意？”
“……”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带了点替女儿撑腰和出气的成分在。
在场都不是蠢人，没人听不明白。
楚妈妈被臊得老脸一红，又由红转青，咬咬牙，硬是强忍着没还嘴。
“满意满意，”楚妈妈艰难地挤出一丝笑，“紫菱这么听话懂事，我满意。”
“满意就好。”
汪妈妈放下茶盅。
“紫菱，跟我出来一趟，妈有话问你。”
……
小区内，一处安静无人的景观亭。
紫菱挽着妈妈的手，“妈，你怎么突然来了？”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汪妈妈白了女儿一眼，用指尖戳她额头，“汪紫菱，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有点什么事情就把自己灌得烂醉，你跟你那个爹还真的是一个德行。”
紫菱敢怒不敢言地揉了揉脑门，“妈，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哼。”
汪妈妈从鼻腔里冒出一声嘲笑。
“这可要多亏费云帆。”
“我说紫菱啊，”汪妈妈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也二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妈妈真的搞不懂，你明明已经跟楚濂订了婚，怎么会又跟那个费云帆扯上关系，还大半夜去人家公寓里耍酒疯的？”
汪妈妈教训还没说完，突然被紫菱捂住嘴。
紫菱回头东张西望，“妈你小声一点！当心楚濂听见……”
“楚濂不知道你那天去费云帆家过的夜？”汪妈妈瞪眼。
“我，我不敢告诉他。”紫菱低着头嗫嚅，“哎呀，妈，反正我已经下定决心，以后都不会再跟费云帆有任何来往了。”
既然如此，那么那天晚上她到底喝得多醉，又曾经在谁的公寓里过夜，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反正楚濂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的。
“妈，万一哪天楚濂问起来，你就说我那天是在家住的，可千万别露馅了，啊？”紫菱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