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唯一的五星级酒店，凯宾斯基顶层的旋转餐厅。
窗外，江北新区的灯火像一条还没完全苏醒的巨龙，断断续续，却透着股野蛮生长的劲儿。
秦峰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杯没动过的冰水。
他对面坐着苏菲。这个女人换了一身酒红色的晚礼服，深V领口下是让人炫目的白腻，金发随意挽起，手里晃着红酒杯，眼神像只慵懒的猫，正盯着笼子里的老鼠。
苏清瑶坐在秦峰身侧，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握着一个精巧的手包，指关节微微发青。
“秦主任，这种环境谈生意，总比满是机油味的车间舒服吧？”苏菲抿了一口酒，红唇微启，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秦峰没看她，目光落在那杯冰水上，水珠沿着杯壁滑落，在他指尖晕开一片冰凉。
“开价。”秦峰言简意赅。
苏菲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爽快。条件很简单，东江新区的所有技术端口，向深蓝资本开放。你需要做的，就是签个字，然后……”她从包里抽出一张黑卡，推到秦峰面前，“拿着这个，去你该去的地方，享你的清福。”
“如果不呢？”苏清瑶冷冷开口。
苏菲看都没看苏清瑶，目光死死锁住秦峰：“秦先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懂得取舍。”她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保镖递上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一段实时监控画面。
画面有些抖动，背景是一所破旧的山村小学。操场上，一个穿着碎花裙的长发女人正蹲在地上，给一个浑身泥巴的小孩擦脸。她笑得很温柔，眼角弯成月牙，那是秦峰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样子。
林婉儿。
秦峰的手猛地攥紧，水杯里的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多好的姑娘。”苏菲感叹道，手指在屏幕上那张笑脸上轻轻划过，“听说那个山村最近雨水多，山体滑坡是常有的事。万一哪天……”
“啪！”
秦峰手里的玻璃杯炸了。
碎片混着冰水和血，溅了一桌子。
苏清瑶惊呼一声，想去抓秦峰的手，却被他避开。秦峰没管手上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洁白的桌布上，像极了雪地里的红梅。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苏菲预想的恐惧，也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像是结了万年的冰川，底下压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苏菲。”秦峰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调查过我，那你应该知道，我这人有个毛病。”
苏菲嘴角的笑意微微僵硬：“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秦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迹，“特别是，拿我在乎的人。”
“这不是威胁，是交易。”苏菲耸耸肩，“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交易的。如果有，那是筹码不够。”
“交易？”秦峰笑了，笑得有些神经质。他猛地前倾身体，那股夹杂着血腥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逼得苏菲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你信不信，只要她在那里少了一根头发，不管是因为天灾还是人祸。”秦峰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扎进苏菲的耳膜，“我会让你的‘深蓝资本’，还有你背后的赵家，连根拔起。我说到做到。”
苏菲脸色微变，她见过很多狠人，但从未见过这种眼神。那不是虚张声势，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有的煞气。
“你疯了？”苏菲强作镇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
“相干不相干，你说了不算。”秦峰站起身，随手将那张黑卡丢进没喝完的红酒杯里，“溅”起一朵红色的浪花。
“回去告诉赵文渊，他那套算法，算得了天，算得了地，算不了人命。”
说完，秦峰转身就走。
苏清瑶深深看了一眼苏菲，抓起手包快步跟上。
电梯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秦峰靠在轿厢壁上，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短暂的交锋，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她是……”苏清瑶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那个女孩？”
秦峰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我安排人去接她。”苏清瑶拿出手机。
“不用。”秦峰按住她的手，睁开眼，眼底全是血丝，“灰鹞已经去了。”
就在刚才，他捏碎杯子的瞬间，左手已经在桌下盲发了一条代码给灰鹞。那是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S级证人保护程序启动。
理由很简单：该目标人物掌握赵家核心机密。
当然是假的。
但只要人进了军区大院，就是天王老子也动不了她。
“你……”苏清瑶看着秦峰，眼神复杂。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秦峰的人，直到今天，看到那个失控的秦峰，她才发现，这个男人心里藏着一片她从未踏足过的禁区。
那种哪怕拼了命也要护周全的决绝，让她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只是个普通人。”秦峰把烟拿下来，揉碎在手里，“这一世，她不该卷进这个烂泥潭。”
这一世。
苏清瑶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但她没问。
有些秘密，注定只能烂在肚子里。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驶出市区，直奔那个偏远的山村。车上坐着灰鹞和两个荷枪实弹的特勤。
秦峰坐在另一辆车里，停在几公里外的高速路口。
夜色深沉，远处的山峦像巨兽蛰伏。
两个小时后，灰鹞发来消息：【人已接到，安全。目标情绪稳定，以为是教育局安排的紧急培训。】
接着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林婉儿坐在越野车后座，怀里抱着那个还没来及洗干净的书包，正在看窗外的星星。
秦峰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屏幕熄灭。
“走吧。”他对开车的韩正说。
“去哪？”
“回厂里。”秦峰闭上眼，“仗还没打完。”
既然赵文渊动了这张底牌，说明他急了。
急了，就会露出破绽。
另一边，旋转餐厅。
苏菲看着那杯被黑卡污染的红酒，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失败了？”耳麦里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
“这就是个疯子。”苏菲咬牙切齿，“不过，他的反应证实了我们的推测。那个女人确实是他的死穴。”
“那就好办了。”那边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既然是死穴，就没有不流血的道理。启动b计划。”
“可是……”苏菲犹豫了一下，“如果真的激怒他……”
“他不过是个稍微强壮点的蝼蚁。”那边的声音冷了下来，“记住你的身份，代号‘伊甸’。你是完美的基因产物，不需要有多余的情绪。”
通讯切断。
苏菲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完美人类吗？
那就看看，谁先毁灭谁。
第二天清晨，秦峰刚回到管委会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苏菲就来了。
这次她没带保镖，也没穿礼服，而是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
“秦主任，昨晚睡得好吗？”苏菲自顾自地坐下，仿佛昨晚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秦峰正在看报表，头都没抬：“有屁快放。”
“别这么大火气嘛。”苏菲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既然软的不行，我们来谈点硬的。这有一份很有趣的信托基金报告，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秦峰皱眉，扫了一眼文件标题。
《苏氏家族离岸信托资金流向审计报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苏菲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你最信任的战友，那位苏大小姐，她的家族资金，有一半流向了深蓝资本的上游账户。换句话说，这一局最大的雷，就在你身边。”
秦峰瞳孔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外。
苏清瑶正站在走廊尽头接电话，背对着这边。晨光洒在她身上，却照不透她脸上的神色。她似乎感觉到了秦峰的目光，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苏清瑶慌乱地挂断电话，避开了秦峰的视线，转身匆匆离去。
那个背影，第一次显得如此陌生。
秦峰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苏菲看着这一幕，笑得像个赢家：“看来，我们的秦主任，也不是算无遗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