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陵的指节在苏绾后颈扣得发白。
棋坪的青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裂纹如毒蛇游走,所过之处砖石成粉,连带他脚下的地面都在向下塌陷。
他抱着苏绾凌空翻滚时,余光瞥见血砚使的短刀从咽喉抽出,鲜血喷溅如红雨,那抹笑却还挂在唇角——像终于撕去了千年裹尸布的守墓人,连死亡都带着解脱的轻快。
“啪嗒。”
一滴温热的血墨落在他左胸。
陈九陵没来得及低头,那抹暗红已渗进粗布麻衣,像条细小的火蛇钻入皮肤。
他耳膜被九棺共鸣震得发疼,断矛残柄在掌心硌出深痕——方才刺入天元的瞬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矛杆爬进了识海,此刻正化作星图在颅内游走,每颗星子都拖着银尾,在意识里下了盘无声的棋。
“你......把名字写回来了......”
苏绾的呢喃轻得像落在睫毛上的雪。
陈九陵低头,见她原本透明的指尖正逐渐凝实,可眼底的光却在消退。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撑住”,可山巅那抹赤色突然撞进视野——玄甲旗猎猎作响,雨水顺着甲胄往下淌,持旗人转身时,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却让他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大楚镇北将军的记忆在血脉里翻涌。
不是模糊的碎片,是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战魂。
陈九陵踉跄跪地,断矛残柄扎进泥里,指缝渗出的血混着雨水,在地上洇开暗红的花。
他听见自己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归心意的冻结层正被某种力量撕开裂缝——那是召唤,比任何机关都更致命的召唤。
“武意通玄!”
他咬着牙低喝。
血墨渗入皮肤的位置突然发烫,三幅画面在眼前炸开:萧承昀的魂体裹着黑焰冲向九棺,苏绾的手腕被无形丝线缠住拖向地底,而他自己举着断矛刺向山巅赤影,却被对方反手掐住咽喉,脊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得令人作呕。
陈九陵猛地闭眼。
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他能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是幻觉,是武意通玄在预警。
他低头看向老瘸子留下的脚镣残铁,锈迹斑斑的锁环还沾着陈年血渍,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记忆洪流瞬间灌入:不是战场,不是厮杀,是无数张泛黄的帛图在拼接,《寻龙遗图》四个古篆字浮现在最上层,坐标直指太行腹地。
“莫走回头路......莫信重誓......守墓人契,原是囚笼!”
观星瞽的声音突然炸响。
陈九陵抬头,见半片骨片悬浮在头顶,金粉正从骨片边缘簌簌坠落。
他瞳孔骤缩——方才那道“承吾魂火”的苍老声音,根本不是初代守墓人,是被封印在契里的怨魂!
所谓传承,不过是用新血养旧恶,把守墓人变成活棺材!
山巅的赤影消失了。
只剩残旗插在崖边,“镇北”二字被风雨剥蚀,却依然刺得他眼睛生疼。
陈九陵轻轻放下苏绾,撕下衣襟裹住断矛残刃。
泥水里倒映着他的脸,血污未干,可眼底的混沌正在褪去——三百年前有人设局删心,三百年后他偏要把名字刻进地脉。
“你们要锁龙,我就掀了这棋盘。”
他咬破指尖,在地上画出逆向的归藏卦。
武意通玄顺着地脉游走,生门的位置在脚下发烫。
陈九陵弯腰抱起苏绾,断矛残柄在掌心压出血印。
刚要抬脚,左胸突然灼痛——渗入皮肤的血墨正浮现朱砂小字,一笔一画,如刀刻入骨:
“第十局·开局——执黑先行。”
山风卷着雨丝扑来,陈九陵望着归藏卦指引的方向。
那里有地脉断裂的轰鸣,有九棺共鸣的余韵,有太行深处未启的陵寝,还有更黑的夜在等他。
他舔了舔唇角的血,低笑一声:“老子走的路,从来都是自己踏出来的。”
雨幕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山巅残旗的影子重叠。
归藏卦的纹路在泥水里慢慢晕开,像一只摊开的手,指向更深处的黑暗——那里有被抹去的名字,有未写完的棋局,还有,属于陈九陵的,真正的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