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上的杯盘停止震颤时，陨星堡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三秒。
然后，“轰”的一声，比之前庆典喧闹十倍的声音炸开了锅。玩家们挥舞着手里的筷子、烤肉签子、汤勺，指着自己眼前还没消散的金色公告框，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神殿？！公共副本！老子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
“坐标就在陨星堡地下！快！组团！开荒队先到先得！”
“文明之火共鸣场域是什么鬼？谁触发的？星厨联盟吗？”
“管他谁触发的！有副本打就是娘！前排招收t奶dpS，装等要求……”
狂欢的气氛瞬间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原始的冲动取代——开荒、首杀、装备、荣耀。长桌边的玩家们顾不上吃完的杯盘，开始呼朋引伴，职业频道里瞬间被组队信息刷屏。
露台上，铜栓手心里的“溯源者凭证”依旧发烫，墨影那条紧急信息像冰锥一样扎在他脑子里。他猛地抬头，看向陈教授和石岩他们。陈教授正皱眉盯着自己的通讯器屏幕，显然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或提示。石岩和夜莺则迅速进入了警戒状态，一左一右护住了通往露台的楼梯口。
“老栓，”炎爆压低声音凑过来，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调出几份刚刚弹出的新闻推送，“有点不对劲。你看这个。”
铜栓目光扫过去。那是几家主流的星际新闻快讯，发布时间就在几分钟前，内容出奇地一致：
【突发：第六星域边缘，‘暗礁’小行星带监测到异常空间褶皱，波动特征与七年前‘虫族斥候’活动记录高度吻合。边防军第七舰队已进入三级警戒。】
【简讯：自由港‘塔尔塔罗斯’空间站报告，邻近未开发星区出现不明生物质信号，疑似有机体大规模聚集。】
【专家分析：近期星际能量背景辐射轻微紊乱，或与未知深空活动有关……】
虫族。
这个词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刚刚因“神殿”副本而沸腾的玩家情绪上。世界频道的刷屏速度慢了一瞬，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
“等等，虫族？这时候？”
“巧合吧？游戏背景里虫族不是一直被挡在边境外面吗？”
“不对，你们看新闻时间，几乎是和游戏公告同时出的……”
“妈的，不会是狗策划搞的‘版本事件’吧？一边开新副本一边放虫族入侵？要不要这么硬核？”
铜栓的眉头拧成了死结。如果只是游戏内的版本更新，他还不至于如此紧张。但墨影截获的那段来自现实坐标“克尔白矮星残骸区”的通讯——“盛宴开始，收割时机已到”——与“虫族异动”的新闻，还有游戏内突然开启的“失落的神殿”，这几件事在时间上的同步性，让他脊背发凉。
这太像某种……联动。
“铜栓先生！”陈教授也走了过来，脸色凝重，他关闭了通讯器的隐私模式，将屏幕转向铜栓。上面是一封来自他某个在星际防卫智库工作的老友的加密邮件，内容更详细：
“……波动确认非自然现象。能量特征分析显示，与数据库中记录的、三十七年前‘彼岸花基金会’资助的某项深空生物研究实验失控后产生的畸变体，有83%的相似度。智库内部对此事分歧严重，主流意见倾向于‘孤立事件’，但少数派认为，这可能与近期某些‘非标准文化复兴活动’引动的潜在‘灵性场域’有关……邮件阅后即焚。”
彼岸花基金会。又是它。
畸变体。灵性场域。
铜栓感到太阳穴在突突跳动。他想起林晚星曾经在笔记里提到过一个猜想：高浓度的、正向的文明活动（比如祭祀、庆典、大规模的知识传承），可能会在某种层面上形成类似“灵压”或“文明辉光”的场域。这种场域对于依赖混乱、吞噬、熵增的某些存在而言，既是毒药，也是……诱饵？
“虫族……或者说那些畸变体，会不会是被‘文明之火’吸引过来的？”铜栓的声音有些干涩。
陈教授缓缓点头：“不无可能。古籍中也有‘国之将兴，必有妖孽’的说法，虽然多是附会，但若从能量层面理解……一个强盛的、凝聚力高的文明场域，对某些以‘文明’为食的黑暗存在来说，确实是无法抗拒的盛宴。”
“盛宴……收割……”铜栓咀嚼着这两个词，看向下方又开始躁动起来的人群。玩家们大多已经把虫族新闻当成了游戏背景故事的一部分，兴奋地讨论着“双线作战”的可能性，摩拳擦掌。
“我们不能让他们毫无准备地去那个‘神殿’。”夜莺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如果虫族异动真的和神殿开启有关，那副本里面等着我们的，恐怕不光是怪物和宝藏。”
石岩攥紧了拳头：“那咋办？公告都发了，坐标都给了，拦是拦不住的。就算咱们联盟不发团，其他大公会、散人，肯定第一时间冲进去。”
“拦不住，就做足准备。”铜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炎爆，立刻以联盟名义发布公告：第一，鉴于突发情况，联盟将组织精锐开荒团，但需要时间进行战前准备和情报分析，暂定于公告24小时后再进入神殿。第二，开放联盟仓库部分战略物资（强效恢复药、抗性食物、能量护盾插件）的兑换权限，用贡献点或市场价八折供应，优先保障开荒队伍。第三，联系所有与我们交好的公会、精英团，共享我们已知的情报，建议他们不要贸然深入。”
“这是要……让其他玩家替我们探路？”炎爆挑眉。
“是降低无谓伤亡，也是收集信息。”铜栓沉声道，“我们对神殿一无所知。第一批冲进去的，无论是不是我们的人，都会成为情报源。我们需要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虫族新闻和神殿到底有没有关联。”
他顿了顿，看向陈教授：“教授，现实那边……”
“我会动用所有关系，尽可能获取边防军和智库的实时动态。另外，”陈教授眼中闪过决断，“γ-92生态穹顶的所有研究成果，尤其是关于‘时空药性’和能量场共振的部分，我会整理出一份非技术性报告，提交给星际防卫部门的相关人士。也许……那些原理，不仅能用来做饭。”
铜栓重重点头。这是险棋，暴露太多联盟的核心研究，但面对可能的文明级威胁，藏私已经没有意义。
就在这时，墨影的第二条信息来了：
“栓哥，刚用‘溯源者凭证’散发的能量波纹做了一次广域扫描（极限距离，精度很低）。反馈显示，陨星堡地底深处，除了新出现的‘神殿’能量源，还有至少三个……非常微弱的、与凭证同源，但感觉更‘古老’、更‘沉寂’的信号点。它们的位置，似乎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把‘神殿’围在中心。”
“另外，”墨影的信息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犹豫，“我尝试用那枚凭证的能量频率，向老板留下的那个生态穹顶通讯节点发送了一次定向呼叫。没有回复，但是……接收器记录到了一段极其微弱的、仿佛回声般的能量反馈。反馈的源头方位，经过粗略三角定位，指向现实星图的……‘破碎星环’方向，误差范围很大，但基本吻合。”
凭证的能量，能跨虚实产生反馈？老板在破碎星环，接触到了与“溯源者凭证”同源的东西？
铜栓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回复：“继续监控所有信号。重点盯住那三个古老信号点和神殿的能量变化。另外，尝试用不同频率和编码，持续向老板的节点发送定位信号和我们这里的情况摘要。不用指望回复，就当是……留下航标。”
放下通讯器，铜栓走到露台边缘，双手撑着冰冷的栏杆。下方的庆典灯火依旧，但气氛已经彻底变了。长桌边的玩家少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在各个街角匆匆集结、检查装备、讨论战术的队伍。喧嚣中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遥远的星空深处，虫族的阴影在边境蠕动。
脚底之下，失落的神殿散发着诱人而未知的光芒。
破碎星环，老板生死未卜，却可能握着关键的钥匙。
现实与游戏，像两面越来越近的镜子，映照出令人不安的对称。
“盛宴开始了……”铜栓低声重复着那句从敌方通讯中破译出的话，目光投向夜幕下陨星堡粗犷而熟悉的轮廓，“就是不知道，坐在餐桌旁的，到底是谁。”
他身后，露台的阴影里，那枚“溯源者凭证”散发的乳白色光晕，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地底深处，那三个刚刚被唤醒的、古老而沉默的“同伴”。
而在更深的、连墨影的扫描都无法触及的地层之下，某种覆盖着尘埃与苔藓的、巨大如山峰的机械结构，其核心处一枚黯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符文，随着地面之上“文明之火”的共鸣，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