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班头一声令下,两个衙役虽面露犹豫,却还是依令冲上前去,横刀拦住乌篷船。船头几个盐帮汉子见状,抄起船桨便打,一时间码头边刀光桨影,喊骂声四起。
郭永福在槐树上看得清楚,孙志国正指挥衙役围堵过来,刀光已近树梢。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手中麻袋掷向人群:“大家看看这私盐!比李记盐铺的干净百倍,他们却掺沙卖八十文!”
麻袋落地裂开,雪白的盐粒撒了一地,百姓们看得真切,群情激愤起来。“打倒李三麻子!”“孙主簿勾结恶霸,该杀!”的喊声此起彼伏,几个胆大的汉子捡起石头就往衙役身上砸。
孙志国又惊又怒,却被百姓围在中间动弹不得。郭永福趁机从树上跃下,落地时使出“狸猫打滚”,避开两个衙役的刀锋,顺势抄起地上一根木棍,喝道:“王班头,速带衙役拿下李三麻子和孙志国,我去追船!”
王班头此刻已全无退路,见郭永福身手了得,心中大定,挥刀砍翻两个反抗的盐帮打手,高声道:“兄弟们,朝廷养我们是为了护佑百姓,今日若放纵这等败类,还有何面目立足?”
他身后两个衙役本就对孙志国不满,闻言精神一振,跟着他冲向仓库。李三麻子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王班头一脚踹翻,反手用铁链捆了个结实。孙志国想趁乱溜走,却被愤怒的百姓围住,挨了不知多少拳脚,满脸是血地被拖了回来。
郭永福此时已追上乌篷船。那船刚撑开半丈远,船头一个精壮汉子正举着篙子想打他,郭永福看准时机,猛地将手中木棍掷出,正中汉子手腕。汉子惨叫一声,篙子落入水中。郭永福纵身一跃,如蜻蜓点水般踏着水面几步,稳稳落在船尾。
船上剩下三个盐帮汉子见状,操起短刀就扑过来。郭永福不慌不忙,左脚为轴,右脚猛地一跺船板,船身剧烈摇晃,三个汉子立足不稳,郭永福趁机欺身而上,左掌如刀削向一人咽喉,右拳直捣另一人胸口,电光火石间已放倒两人。最后一个汉子吓得腿软,“噗通”跪倒在地:“好汉饶命!”
郭永福一脚将他踹翻,喝道:“把船划回去!”
那汉子哪敢不从,哆哆嗦嗦地摇起橹,将船划回码头。此时码头上已是人山人海,王班头正指挥百姓清点船上的私盐,足足有二十多麻袋。李三麻子和孙志国被铁链锁在柱子上,百姓们围着他们唾骂,扔烂菜叶和石子。
“王班头,”郭永福跳上岸,沉声道,“这些私盐和人犯,须得尽快押往府城,交给知府大人审理,免得夜长梦多。”
王班头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清河县衙多是孙志国的人,恐怕靠不住。”
“我跟你去。”郭永福道,“路上若有差池,我来应付。”
当下王班头点了四个信得过的衙役,又让百姓找来两辆马车,一辆装私盐,一辆押解人犯。郭永福挑着货郎担跟在车后,百姓们夹道相送,有人端来热水,有人塞来干粮,老婆婆更是拉着郭永福的手抹眼泪:“好人啊,你真是我们清河集的救星!”
一行人连夜出发,往府城赶去。郭永福担心有人劫囚,一路上不敢怠慢,白日里观察四周动静,夜里则守在马车旁打坐调息。王班头看在眼里,对他越发敬佩,闲聊时说起自己身世——原是军伍出身,因看不惯营中克扣军饷,打了上司被贬为衙役,虽有心为民做事,却苦于势单力薄。
“郭兄弟这身手,想必是名师所授吧?”王班头问道。
郭永福苦笑一声:“家师早已过世,我不过是靠着几套粗浅拳术混口饭吃。”他不愿多提过去,转而问道,“王大哥可知府台大人是个什么样的官?”
“知府周大人是两榜进士出身,听说为官清廉,只是手下人良莠不齐。”王班头道,“孙志国能横行这么久,怕是周大人被蒙在鼓里了。”
行至第三日午后,终于到了府城。王班头带着人直奔知府衙门,郭永福则在附近客栈等候。傍晚时分,王班头兴冲冲地回来,拱手道:“郭兄弟,成了!周大人见了人犯和私盐,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孙志国打入大牢,又派了巡盐御史去清河县彻查盐帮余党。还说要见你,亲自嘉奖呢!”
郭永福摇头道:“嘉奖就不必了,我只是看不惯恃强凌弱。如今清河集的事了了,我也该走了。”
王班头急道:“郭兄弟,你一身好武艺,何必四处漂泊?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商路之上盗匪横行,府城最大的‘威远镖局’上个月就被劫了镖,镖师死伤惨重,镖局都快撑不下去了。我看你不如留下, 要么重开镖局, 要么去威远镖局当个总教头,也好让这身本事有个用处。”
郭永福心中一动。他自离开落马坡,本就漫无目的,王班头的话倒让他想起一件事——当年家师曾说,他的缠拳虽能防身,却需在实战中磨练,若能护佑商旅平安,也是功德一件。
“威远镖局现在是什么境况?”郭永福问道。
“唉,别提了。”王班头叹道,“老镖头上个月护镖时被黑风寨的匪徒砍伤了腿,卧病在床。少镖头年轻气盛,本事却稀松平常,镖局里的老镖师要么被打伤,要么卷铺盖走了,如今连个像样的镖都接不了。”
郭永福沉吟片刻:“我去看看再说。”
次日一早,王班头带着郭永福来到威远镖局。只见镖局大门斑驳,门楣上的“威远”二字漆皮剥落,几个学徒模样的少年正在院里懒洋洋地练拳,招式虚浮,毫无力道。
一个瘸腿的老者坐在廊下唉声叹气,正是老镖头张威。见王班头来了,他勉强站起身:“王班头稀客啊,今日有何贵干?”
“张老镖头,我给您带救星来了。”王班头拉过郭永福,“这位郭兄弟身手了得,清河集的李三麻子和孙主簿,就是被他拿下的。我想着您镖局正缺人手,特来问问,能不能请郭兄弟留下帮忙?”
张威上下打量郭永福,见他穿着粗布短褂,貌不惊人,不由皱起眉头:“王班头莫不是开玩笑?这小哥看着弱不禁风,能有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院里一个少年练拳时脚下打滑,眼看就要撞在石锁上。郭永福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欺近,伸手轻轻一扶,少年便稳住了身形。这一手“缩地成寸”的轻功,看得张威眼睛一亮。
“老镖头若不信,可让镖局的兄弟试试。”郭永福淡淡道。
这时一个精壮汉子从里屋出来,正是少镖头张猛。他听说有人要挑战镖局,顿时来了火气:“哪来的野小子,敢在威远镖局撒野?我来会会你!”说着挽起袖子就冲过来,一拳直捣郭永福面门。
这一拳势大力沉,却章法散乱。郭永福侧身避开,右手如灵蛇般探出,指尖在张猛手腕“阳溪穴”上一点。张猛只觉手腕一麻,拳头顿时没了力气,整个人往前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你……”张猛又惊又怒,抄起墙边一根铁棍就打过来。郭永福不闪不避,待铁棍离胸口还有寸许时,左手突然探出,如铁钳般抓住棍梢,右手顺着棍身滑下,一掌拍在张猛胸口。张猛“蹬蹬蹬”后退数步,撞在廊柱上,“哇”地吐出一口血。
“猛儿!”张威惊呼着想去扶,却被郭永福拦住。
“老镖头放心,只是震伤了气血,并无大碍。”郭永福道,“少镖头根基尚可,只是招式太杂,发力不对,若能静心修习,未必不能成器。”
张威这才看清,郭永福虽只出了两招,却举重若轻,显然是内家高手,连忙拱手道:“老朽有眼无珠,不知郭大侠驾到,还望恕罪。若大侠肯屈就,威远镖局愿奉您为总教头,薪资待遇任凭大侠开口!”
郭永福摇头道:“总教头就不必了。我留下可以,但有三个规矩。”
“大侠请讲!”张威连忙道。
“第一,凡入镖局者,须先学规矩,再练武艺。劫道的匪徒不护,为富不仁的商贾不护,走私违禁品的镖不接。”郭永福沉声道,“第二,镖局上下须同吃同住,不得有尊卑之分,练拳须尽心尽力,偷懒耍滑者,当即逐出。”
张威闻言,脸上露出难色:“这前两条都好说,只是第三条……”
“第三条,”郭永福打断他,“我要重选镖师,无论老少,只看本事。老镖头若信得过我,便让我全权处置。”
张威看着郭永福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儿子,咬了咬牙:“好!我信郭大侠!从今日起,威远镖局便由您说了算!”
郭永福当下开始重整镖局。他先将院里的学徒召集起来,让他们轮流与自己过招,凡能接下他三招者,方可留下。结果三十多个少年,只有两人勉强接了两招,其余人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你们这练的不是拳,是花架子。”郭永福沉声道,“从今日起,每日卯时起床扎马步,一个时辰后练劈拳,午后练步法,傍晚对练。谁要是撑不住,现在就可以走。”
少年们被他的身手折服,个个咬牙应下。郭永福又让人去府城各处贴出告示,招募镖师,言明只要有真本事,不论出身,皆可录用。
三日后,镖局来了十几个应募者,有退伍的士兵,有走江湖的武师,甚至还有个满脸风霜的女子,背着一把长剑,说是要寻份差事。郭永福一一考较,发现大多是些江湖把式,真正有实力的只有三人——一个曾在少林寺做过武僧的和尚,法号圆觉,擅使铁禅杖;一个叫赵六的汉子,原是赶车的把式,一手鞭法出神入化;还有那女子,名叫林秀,竟是武当派俗家弟子,剑法灵动。
郭永福将三人留下,与之前两个少年——一个叫狗剩,力气大;一个叫小石头,身形灵活——一起编入镖队,亲自传授缠拳。他教拳极严,一招一式都要求精准,稍有差错便让重练,常常练到深夜,院里还传来呼喝声。
张猛伤好后,见郭永福确实有本事,也放下身段跟着学拳。郭永福见他知错能改,便也悉心指导,纠正他发力的毛病。
转眼一个月过去,镖局上下气象一新。少年们扎马步稳如磐石,劈拳虎虎生风;圆觉的铁禅杖使得更熟,赵六的鞭子能卷住空中飞虫,林秀的剑法越发灵动。张威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每日拄着拐杖在院里转悠,脸上的愁容早已散去。
这日,府城最大的绸缎庄“瑞蚨祥”的掌柜找上门来,说有一批绸缎要运往青州,路程虽不远,却要经过黑风寨,上个月威远镖局就是在那里失的镖,问郭永福敢不敢接。
“黑风寨有多少人马?”郭永福问道。
“大约四五十人,为首的寨主黑熊,据说能举起千斤石锁,手下有两个教头,都有些本事。”瑞掌柜叹道,“若不是这批货关系重大,我也不敢劳烦郭大侠。”
“这镖,我接了。”郭永福道,“但我要五百两镖银,另外,货箱里须得按我说的装些东西。”
瑞掌柜虽觉得镖银贵了些,但想到货物的价值,还是咬牙应了。
出发前夜,郭永福召集众人议事。“黑风寨地势险要,硬闯肯定吃亏。”他指着地图道,“圆觉大师带狗剩走小路,绕到山寨后面,看到信号就放火箭烧他们的粮仓;赵六带着小石头赶马车正面过去,若他们拦路,尽量拖延时间;林姑娘和我从两侧包抄,先解决那两个教头;张少镖头留在府城,以防有人偷袭镖局。”
众人领命而去。次日一早,三辆马车驶出威远镖局,赵六赶着车走在前面,郭永福和林秀扮作随从,跟在车后。
行至黑风寨山下的隘口,果然冲出十几个手持刀枪的匪徒,为首一个独眼龙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赵六按照郭永福的吩咐,故意装作害怕:“几位好汉,我们是瑞蚨祥的,给青州送批绸缎,还望行个方便。”
“绸缎?”独眼龙狞笑一声,“正好爷爷们缺几身新衣服,都给我卸下来!”
匪徒们刚要上前,忽听两侧林中传来呼哨声。郭永福和林秀从树后跃出,郭永福手中木棍横扫,瞬间打倒两个匪徒,林秀长剑出鞘,剑光如练,逼得独眼龙连连后退。
寨子里的匪徒听到动静,纷纷冲了出来,为首一个身高八尺的黑胖子,正是寨主黑熊。他看到郭永福身手了得,怒吼一声:“哪来的野种,敢管爷爷的闲事!”挥舞着一对铁锤就冲过来。
郭永福不与他硬拼,脚下踩着“迷踪步”,围着他打转。黑熊的铁锤虽猛,却总也打不着,气得哇哇大叫。这时两个教头模样的汉子想从侧面偷袭,却被林秀拦住,三人斗在一处。
就在此时,山寨后方突然冒起浓烟,圆觉带着狗剩放完火箭,也杀了过来。铁禅杖舞得如车轮一般,匪徒们哪里是对手,纷纷溃散。
黑熊见粮仓着火,又被郭永福缠住,心慌意乱,一锤打空,露出破绽。郭永福抓住机会,使出“灵蛇出洞”,一掌印在他胸口。黑熊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独眼龙见势不妙,转身想跑,被赵六一鞭卷住脚踝,摔了个狗啃泥。剩下的匪徒见状,纷纷跪地求饶。
郭永福让人将黑熊和独眼龙捆了,又让赵六带着匪徒去山寨里搜出赃物,除了瑞蚨祥上次被劫的绸缎,还有不少金银财宝,显然是劫了不少商旅。
“这些赃物,”郭永福道,“绸缎还给瑞蚨祥,金银分给受伤的镖师和受难的百姓,剩下的带回镖局,当作公用。”
众人轰然应诺。
回到府城时,瑞掌柜早已在镖局门口等候,见货物完好无损,还擒了匪首,喜出望外,不仅奉上五百两镖银,还额外送了十匹上等绸缎。
威远镖局大破黑风寨的消息很快传遍府城,百姓们拍手称快,商贾们也纷纷找上门来托镖,镖局一时间门庭若市。
张威在院里摆了酒席,宴请镖局众人。酒过三巡,张威端起酒杯,对郭永福道:“郭大侠,如今镖局重振,都是您的功劳。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想让犬子张猛拜您为师,不知您肯不肯应允?”
张猛连忙起身,跪倒在地:“弟子张猛,愿拜郭大侠为师,求师父收留!”
郭永福扶起他,看向众人:“拜师不必了。我这缠拳,本就不是不传之秘,只要大家用心学,我都会教。只是有一条,学拳先学德,若敢用武艺欺压良善,休怪我不客气。”
圆觉合十道:“郭施主说的是,我等愿追随施主,护佑商旅平安。”
赵六、林秀等人也纷纷点头。郭永福看着眼前这些热血汉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举起酒杯,朗声道:“今日我郭永福在此立誓,威远镖局从今往后,只护良善,不助恶徒,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众人纷纷举杯,誓言声响彻镖局,久久不散。
夜色渐深,郭永福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起王虎临死前的嘱托,想起清河集百姓的笑脸,心中渐渐明了——所谓侠义,未必是惊天动地的伟业,能在这乱世之中,护得一方平安,守得一份公道,便已是不负初心。
他握紧拳头,缠拳的内劲在丹田流转,目光越发坚定。前路或许还有更多凶险,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若想知道郭永福镖行如何,且看下章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