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直都在这里。”
夜凰——或者说，占据了她躯壳的那个古老存在——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空灵而疲惫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鸣，在这片纯白的虚无空间中回荡，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林默的心上。
林默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那双倒映着星海漩涡的眸子深处，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那个与他并肩作战、时而清冷时而关切的同伴的影子。
净化之种……在夜凰体内？
这个残酷的真相，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更具杀伤力。他一直苦苦追寻的希望，竟然从一开始就与他最想保护的人融为一体，甚至……互为因果，无法分割？
“你……是谁？”林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紧握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对抗这足以让人崩溃的冲击。
“名字早已遗失在时间的流沙中。” “夜凰”缓缓放下手，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纯白空间，仿佛在审视一个熟悉的囚笼，“若需要一个称呼，可以叫我‘守望者’。看守这颗种子，直至其绽放或凋零，便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
“守望者……”林默咀嚼着这个词，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你说种子在她体内？是什么意思？它到底是什么？怎么净化？”
“守望者”将目光重新投向林默，那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却又冰冷得毫无人性。“源核并非单纯的工具或武器，它是一个……活着的、饥饿的、来自宇宙暗面的‘概念寄生虫’。它吞噬文明，扭曲现实，以秩序与情感为食。”
“而净化之种，是与之相对的另一极。它是某个早已逝去的、将‘纯粹秩序’与‘无限可能’完美融合的至高文明，留下的最后遗产。它并非死物，而是一种……法则的雏形，一种能够重构现实根基的‘可能性’。”
它的手指再次虚点心口：“这女孩，是这无数纪元来，唯一能承载种子萌芽而不被其同化的‘容器’。她的灵魂特质，她的凤凰血脉，是维系种子稳定与活性的关键。种子在她体内沉睡，汲取着她生命的韵律与情感的波动，缓慢生长。”
林默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那……净化如何完成？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几乎不敢问出最后那句话。
“守望者”沉默了片刻，纯白空间似乎都随之黯淡了一瞬。“当种子成熟，需要将其引导至源核的核心，以容器之身为桥梁，释放其蕴含的‘重构’法则。这个过程，将从根本上改写源核的存在基础，将其‘净化’。”
它的话语平静无波，但林默却听出了那平静之下隐藏的血腥与残酷。
“桥梁……”林默的声音颤抖起来，“释放之后……容器会怎样？”
“守望者”直视着林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法则的洪流将冲刷一切。作为桥梁的容器，其存在将被彻底分解，融入新生的秩序之中。从物质到灵魂，一切痕迹都将……不复存在。”
轰！
林默的脑海仿佛有惊雷炸开，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等同于“死亡”甚至更彻底的“湮灭”的结局，依旧让他无法承受。
牺牲夜凰……才能拯救一切？
“不……不可能！”林默低吼着，眼中布满了血丝，“一定有别的办法！导师他……云清子导师他知道吗？他怎么会允许……”
“云清子……”“守望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像是回忆，又像是叹息，“他正是发现了这个真相，才陷入了绝望与疯狂。他无法接受用自己视若己出的弟子作为祭品的未来，所以……他妄图寻找替代品，妄图操控源核，结果却加速了悲剧的到来。镜像计划，是他绝望下的产物，也是他被源核低语蛊惑的证明。”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林默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淹没。原来导师的偏执与疯狂，背后隐藏的是如此深沉的无力与痛苦。
“为什么是她？！”林默几乎是在咆哮，压抑的愤怒与悲伤喷薄而出，“为什么一定要是夜凰？！”
“没有为什么，只是命运的选择。”“守望者”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她的血脉，她的灵魂波长，是与种子最契合的‘土壤’。就像特定的钥匙只能打开特定的锁。强行更换容器，只会导致种子枯萎，或提前引爆，造成无法预估的灾难。”
它抬起“夜凰”的手，掌心向上，一缕微弱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秩序美感的白金色光芒缓缓浮现，那光芒中，似乎有无数细密的法则符文在生灭流转。
“看，这就是种子萌芽的迹象。它正在苏醒，因为感受到了源核的逼近，也感受到了……”“守望者”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片纯白空间，望向了虚无之外，“……‘深渊’的躁动。”
林默顺着它的目光望去，虽然看不到外界，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充满毁灭与疯狂意志的庞大存在，正在某个维度之外，虎视眈眈。是那只云层中的巨眼！不，那不仅仅是巨眼，那是“守望者”口中的“深渊”！是比源核更加古老、更加可怕的存在！
“时间不多了，守护者。”“守望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促，“深渊的苏醒会刺激源核彻底疯狂，也会加速种子的成熟。你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它看向林默，那星海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类似“情感”的东西，那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与……一丝几不可察的恳求。
“是遵循既定的命运，引导她完成使命，在毁灭中孕育新生？还是……抓住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另一种可能性，试图逆转这残酷的宿命？”
“作为守望者，我无权干涉你的选择。但我必须警告你，试图拯救容器，很可能意味着种子的夭折，以及……整个现实维度被源核与深渊彻底吞噬的结局。代价，或许远超你的想象。”
纯白的空间开始微微震颤，边缘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纹路。外界那恐怖的压迫感越来越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片避难所碾碎。
林默站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定在“夜凰”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他的脑海中，往昔与夜凰并肩作战的画面飞速闪过，她的沉默，她的坚韧，她偶尔流露的关切，还有最后时刻那双恢复清明的眼睛……
牺牲一人，拯救苍生？这看似伟大而正确的选择，此刻却重如星辰，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起导师的疯狂，那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反抗？
可是，那渺茫的“另一种可能性”又在哪里？连导师那样的存在都失败了，他一个刚刚踏入地阶、伤痕累累的后来者，又能做什么？
就在他心神激荡，几乎要被这绝望的抉择撕裂之时，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突然从“夜凰”的心口处传来。那不是“守望者”的意志，也不是种子的光芒，而是……一丝熟悉的精神涟漪，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夜凰独有的气息！
那波动一闪而逝，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但林默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夜凰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她还在那躯壳的深处，挣扎着？！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粒微弱的火星。
“守望者”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丝波动，它（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默，等待着他的最终答案。
外界的压力越来越大，纯白空间的裂痕越来越多，如同蛛网般蔓延。
林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和疲惫，但那份迷茫和挣扎，却逐渐被一种决绝的光芒所取代。
他看向“守望者”，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告诉我，怎么才能……两个都救？”
林默做出了惊人的选择——他要拯救夜凰！面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守望者”会作何反应？那丝属于夜凰的意识波动是希望还是幻觉？逼近的“深渊”和躁动的源核会给林默留下多少时间？那条渺茫的“另一种可能性”之路，究竟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