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婉在谢停渊背上睡着了，呼吸贴着他后颈，一起一伏。他没动，也不敢走太快。脚下的土开始发软，踩下去有轻微的咯吱声，像踩在陈年木板上。
岑晚走在前头，手里拿着探测仪，屏幕闪着绿光。她把风衣拉链拉到最上面，帽子兜在头上，只露出半张脸。雾太浓，五米外就看不清人影。她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后面别出声。
谢停渊靠在一棵歪脖子树边，喘了口气。嘴里那颗嚼了太久的无糖口香糖已经没了味道，但他没吐掉。舌尖顶着它，能压住喉咙里泛上来的寒意。系统最近安静得反常，可他知道这不代表安全。
“到了。”岑晚低声说，“乱葬岗边缘。”
她指了指前方一片低洼地。地面隆起很多小土包，有些塌了半边，露出底下腐烂的棺木角。几根断裂的石碑斜插在泥里，字迹被磨平了。
谢停渊刚往前迈一步，脑子里突然炸开一行血字：【钻核心区，存活半时辰】。
倒计时跳出来：29分58秒。
他瞳孔一缩，手指抓紧了系魂绳。绳子还没热，但掌心已经开始出汗。
“怎么了？”岑晚会意，回头看他。
“任务来了。”他说，“半小时，必须进去。”
岑晚点头：“我先探路。”
她拿出一张证件夹在探测仪上，又从包里翻出一顶写有“省考古队”字样的帽子戴上。动作利落，像是做过很多次。
两人一前一后往岗里走。陈叔跟在最后，提着个旧布袋，里面装着水和干粮。他没说话，只是时不时抬头看看天。天是灰的，雾压得很低。
走到第三座坟包时，岑晚蹲下。她拨开浮土，露出半张人脸。皮肤青黑，眼睛闭着，可眼珠在眼皮底下微微转动。
她用镊子轻轻掀开眼皮——幽蓝色的光从眼球里透出来。
“不对劲。”她说，“死人不会发光。”
谢停渊凑近，伸手去探鼻息。没有气，但指尖刚碰到皮肤，那尸体的手突然抽搐了一下，十指猛地张开。
每根指甲缝里都嵌着一枚铜钱。
铜钱边缘发黑，像是泡过脏水。指尖渗出的液体滴在土上，发出轻微的滋响，冒起一点白烟。
“这些钱有问题。”岑晚收手，“不是普通冥币。”
她正要再查，谢停渊突然一把将她拽开。地面震动，一具埋得浅的尸体从土里拱起，双手扒着坑沿，头一仰就朝他们扑来。
谢停渊侧身躲过，尸体撞在他刚才站的位置，脸砸进泥里。它没停，立刻翻身爬起，动作僵硬但速度快。
“不止一具。”陈叔声音低沉，“听。”
四周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那些坟包一个个在动，有的裂开，有的鼓起。泥土滑落，露出更多枯手。
岑晚往后退两步，从腰间摸出一个铅盒。她盯着那具活尸，眼神冷静。
“得拿到一枚铜钱。”她说，“不然不知道它们听谁的。”
谢停渊盯着那尸体的指甲。铜钱嵌得太深，硬拔会惊动其他。他低头看自己口袋，陈叔给的护身符还在。
刚摸到布角，胸口就是一阵灼痛。
护身符烫得吓人，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热度。他掏出来一看，黄符纸边缘已经开始卷曲，像是被火烤过。
“它在警告。”他说。
岑晚立刻明白：“你引开它们，我取铜钱。”
谢停渊点头，捡起一根枯枝，用力折断。
咔嚓一声。
最近的三具活尸同时转头，朝他冲来。
他转身就跑，沿着斜坡往下。身后脚步沉重，泥点飞溅。跑到一半，他故意踩空，摔了一跤。那三具尸体扑上来，他滚身避开，它们收不住力，撞上一棵老槐树。
树干晃了晃，落下大片雾气。
尸体倒地，四肢抽搐，一时没能起身。
“现在！”谢停渊喊。
岑晚冲上去，蹲在最初那具尸体旁，镊子对准拇指指甲。她屏住呼吸，一点点往外撬。
铜钱离体瞬间，整片乱葬岗的活尸齐齐一顿。
所有脑袋都转向这边。
她迅速把铜钱放进铅盒，盖紧。可就在合盖刹那，脑中像针扎一样疼了一下。
逆命直觉在报警。
她低头看盒缝，刚才那一瞥，她看清了铜钱上的纹路——扭曲如虫，绕成一个闭合的圈，中间刻着半个“符”字。
阴符派禁术。触者折寿。
她把铅盒塞进包里，快步退回谢停渊身边。
“拿到了。”她说，“但麻烦大了。”
谢停渊喘着气，汗水混着冷雾贴在额角。他看向岗北方向，那里雾更浓，隐约能看到一块塌陷的石台，像是祭坛残骸。
“核心区在那边。”他说，“还有二十八分钟。”
陈叔一直没动，站在外围，脸色发白。他看着那片塌陷地，嘴唇动了动。
“二十年前……清净观七个人死在这儿。”他终于开口，“全埋了，没人敢挖。”
谢停渊问：“为什么？”
“因为那天之后，夜里总有人听见念经声。”陈叔低声说，“可清净观早就没人了。”
他把剩下的护身符塞进谢停渊手里：“戴着。它认你爸的气息。”
谢停渊握紧符纸，没多问。他知道陈叔不会再说了。
岑晚看了看表，又抬头望雾。通讯器早就没信号，耳机里只有杂音。她拍了拍谢停渊肩膀。
“走不走？”
他点头：“走。”
两人并肩往前。陈叔没跟上来，留在原地，远远望着他们的背影。
越靠近核心区，地面越湿。脚印留下很深的坑，水慢慢涌进来。雾里开始有低吼声，不是一只，是一群。
谢停渊的逆命直觉一直在颤，像有东西在挠他后颈。他摸了摸护身符，温度更高了。
“这些活尸不是随便动的。”岑晚突然说，“你看它们的脚步。”
谢停渊停下。前面几具尸体正从不同方向围过来，步伐一致，间隔均匀，像是被什么控制着节奏。
“有人在指挥。”他说。
“或者有东西在接收信号。”岑晚看向那些铜钱，“钱是媒介。”
谢停渊盯着自己的倒计时：26分13秒。
“我们得进去。”他说，“任务地点就在核心区。”
岑晚没反对。她从包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又检查了腰间的铜钱剑。
两人穿过最后一排坟包，踏上那片塌陷地。石台裂成几块，中间有个深坑，黑乎乎的看不清底。
风忽然停了。
雾凝固在空中。
所有活尸停止移动，面朝石台，齐刷刷跪了下去。
膝盖砸进泥里，发出闷响。
谢停渊心跳加快。他感觉到一股压力从地底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
他低头看护身符——纸面开始冒烟。
岑晚抓住他手臂：“别再往前了。”
他没动，眼睛盯着深坑边缘。那里插着半截桃木桩，上面缠着褪色红布条。
“任务没结束。”他说，“还剩二十五分钟。”
岑晚咬了下嘴唇，松开手。
就在这时，坑底传来刮擦声。
像是指甲在石头上划。
谢停渊的逆命直觉猛地刺入太阳穴。
他抬手捂头，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第九十九个……差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