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升了官,举家搬去汴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整个扬州城。
王若弗忙着清点家产,光是装瓷器的箱子就堆了半院子,嘴里还不停念叨:“到了汴京可得撑住场面,别让那些京官太太看笑话。”
盛明兰却更关心水路的安排。
原主记忆里,搬家时墨兰仗着盛紘的宠爱,抢了如兰的大游船,害得如兰只能挤在狭小的货船上,一路吐得昏天黑地。她摸着长榕的头,冷声道:“小桃,去看看周管家排的船次,记准了各房的船号。”
出发前一日,周管家拿着船单来报备,果然在最显眼的位置写着:“四姑娘墨兰,乘玉露舫;五姑娘如兰,乘青雀舟。”
盛明兰把船单往桌上一拍:“周管家,这船次是谁定的?”
周管家搓着手陪笑:“是……是林姨娘跟老爷提的,说四姑娘身子弱,得坐宽敞些的船,五姑娘性子爽朗,挤挤也无妨。”
“无妨?”盛明兰挑眉,“我五姐是嫡女,墨兰是庶女,哪有庶女抢嫡女船的道理?再者说,青雀舟堆了半船书,舱里一股子霉味,我五姐闻着就得吐,到了汴京怎么见人?”
周管家面露难色:“可老爷已经点头了……”
“老爷点头也不行。”盛明兰拿起船单,“你去告诉林姨娘,要么换船,要么……我就去跟老太太说,她想借搬家打压嫡女,安的什么心。”
周管家看着六姑娘眼里的厉色,想起上次投壶时她的厉害,赶紧点头:“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回话!”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林姨娘就带着墨兰来了,墨兰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六妹妹,”林姨娘笑得勉强,“不过是艘船,何必这么较真?墨儿她……”
“姨娘这话就错了。”盛明兰打断她,“规矩就是规矩,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今日能抢船,明日就能抢嫁妆,后日是不是连嫡母的位置都敢抢?”
墨兰抽噎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是爹爹说那船稳当,适合看书……”
“适合看书?”盛明兰冷笑,“我二哥的书最多,怎么不见他去玉露舫?五姐,你说呢?”
恰好如兰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串糖葫芦,闻言愣了愣:“什么船?哦,那艘大游船啊,我本来也不爱坐,晃得慌。”
“你不爱坐是一回事,被人抢了是另一回事。”盛明兰拉过如兰,“嫡女的体面,不能让人这么糟践。”
如兰被她一激,脖子都红了:“对!那是我的船!凭什么给她?”
正吵着,盛紘来了,见状皱眉:“吵什么?不过是艘船,让着点墨兰怎么了?”
“爹爹这话不对。”盛明兰上前一步,“若是寻常物件,让就让了。可这船次关乎嫡庶规矩,今日让了,日后汴京的人会怎么看盛家?说咱们嫡女还不如庶女金贵?”
她又看向盛紘,语气放缓了些:“爹爹刚升官,正是立规矩的时候。若是家宅不宁,让人抓住把柄,岂不是得不偿失?”
盛紘被说得一愣,他最看重官场名声,果然沉吟起来。老太太院里的张嬷嬷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慢悠悠道:“六姑娘说得在理。老祖宗说了,明儿出发,按规矩排船,谁也别想乱了次序。”
林姨娘脸色一白,不敢再说什么,拉着墨兰走了。
如兰看着盛明兰,突然挠挠头:“六妹妹,谢了啊。”
“谢什么,”盛明兰接过她手里的糖葫芦,塞给长榕一颗,“都是姐妹,总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
第二日清晨,码头边停满了船,最大的玉露舫果然挂了如兰的牌子,墨兰只能坐了稍小些的“听雨轩”。
王若弗看着如兰得意洋洋地走上游船,拉着盛明兰的手笑:“还是你厉害,治得住那狐媚子!”
华兰站在船头,冲六妹妹挥挥手:“路上当心!”
长柏捧着本书,在货船上找了个角落坐下,长枫却东张西望,显然对水路很好奇。盛明兰带着卫小娘和长榕上了“望云舟”,这艘船不大不小,正好适合她们母子三人。
船刚开出去半日,就出了岔子。小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不好了!五姑娘的船漏水了!”
盛明兰心里一沉,赶紧带着小桃去看。只见玉露舫的船尾果然在往外渗水,几个船工正手忙脚乱地堵漏洞,如兰站在船头,吓得脸都白了。
“怎么回事?”盛明兰厉声问船老大。
船老大擦着汗:“回姑娘,船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了道口子,怕是……怕是撞上礁石了。”
“放屁!”盛明兰走到船尾,看着那整齐的裂口,“这分明是人为划的,哪有礁石能划出这么直的口子?”
她目光扫过周围的船,正好看到墨兰的听雨轩就在不远处,林姨娘正站在船头,眼神躲闪。
“小桃,去把周管家叫来!”盛明兰冷声道,“再让人去搜听雨轩,看看有没有铁器!”
周管家赶来时,脸色煞白:“六姑娘,这……这可怎么办?玉露舫怕是撑不到下一个码头了。”
“能怎么办?”盛明兰看向如兰,“五姐,先上我们的船。”
如兰刚过来,就见墨兰的船上传来争吵声,原来是小桃在听雨轩的角落里搜出了把带水的凿子,上面还沾着木屑。
“是你!”如兰指着墨兰,气得发抖,“你故意划坏我的船!”
墨兰哭着躲到林姨娘身后:“不是我!我不知道那凿子怎么会在那儿!”
林姨娘强作镇定:“六姑娘,不过是把凿子,不能说明什么……”
“是不是她做的,问问船工就知道了。”盛明兰看向听雨轩的船工,“刚才谁去过玉露舫附近?”
一个老船工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方才……四姑娘院里的绿萼,借故送点心,在船尾待了好一阵子。”
人证物证俱在,林姨娘再也装不下去,“扑通”跪在盛紘面前——原来盛紘担心出事,也赶了过来。“老爷,是我没教好墨儿,我……”
“够了!”盛紘气得发抖,“把墨兰带回船上去,禁足!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看着听雨轩怏怏离去,如兰还在生气:“太过分了!为了艘船,竟然想害我!”
“她不是为了船。”盛明兰望着远处的水纹,“她是想让你在搬家路上出丑,让汴京的人笑话你。”
如兰这才反应过来,后背冒出冷汗:“那……那往后怎么办?”
“兵来将挡。”盛明兰拍了拍她的手,“到了汴京,咱们姐妹更得一条心。她要是再敢使坏,我就撕了她的脸。”
如兰看着六妹妹眼里的狠劲,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傍晚时分,船队停靠在码头补给。盛明兰正给长榕喂粥,卫小娘轻声道:“明儿,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林姨娘会动手?”
盛明兰点头:“她在扬州被压了这么久,到了汴京肯定想翻身。这次搬家就是她的机会,不折腾才怪。”
“可你这么跟她对着干,不怕她记恨吗?”
“恨就恨呗。”盛明兰笑了笑,“我年……我盛明兰,什么时候怕过别人记恨?”
正说着,小桃跑进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姑娘,顾二公子让人送了些点心来,说是赔上次投壶的不是。”
盛明兰打开一看,是些精致的茯苓饼,正是她前世爱吃的。她心里一动,随即冷笑:“还给他,就说我盛家姑娘,不稀罕外人的东西。”
小桃刚走,长柏就来了,手里拿着本《论语》:“六妹妹,上次你说要教我投壶,何时有空?”
盛明兰看着二哥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二哥还是先把书读好吧。不过……若是遇到有人再敢挑衅,我教你几招防身的法子。”
长柏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夜色渐深,船舷边传来华兰和如兰的说笑声,长枫在隔壁船上传来吟诗的声音,连素来严肃的长柏,都在灯下安静地看书。
盛明兰抱着长榕,站在船头看着远处的渔火,心里突然觉得很安宁。
这一路水路,虽有波折,却让她看清了身边的人。
华兰的稳重,如兰的直率,长柏的正直,甚至长枫的跳脱,都比宫里的尔虞我诈温暖得多。
她低头看着长榕熟睡的脸,轻声道:“七郎,到了汴京,姐姐带你去看花灯。”
船继续往前行驶,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像极了她此刻的心绪。
有期待,有警惕,却唯独没有了前世的绝望。
汴京,这座更大的城,藏着更多的风雨。但盛明兰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些亲人,只要她自己够强,就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毕竟,她可是年世兰啊。
再大的风浪,她都接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