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过慷慨送礼和互通婚姻与疏勒贵族达成初步信任之后,我在疏勒的商业规划进入了实施阶段。
其实在和疏勒贵族的相处中,我并没有吃亏。廿三日晚共确定婚姻十桩,加上之前向各贵族送礼及晚宴的消费,我们共计花费超过三百万钱。当然这个三百万钱是以货殖的市价算的,以进货价算也就一百二十万左右,而被我们“试射火石”弄来的方圆十里的土地价值就远远不止那个数。
当然,我还给他们提供了在西域价值无法衡量的一百套汉军装备,这也是让我们在疏勒真正获得信任的“敲门砖”。
被我“贩卖焦虑”说得有了危机意识的莫贺在冬月廿四日又一次找到我,他要问我的还是如果在北面遭到乌孙或者西面遭到大宛、大月氏的攻击应该怎么办?
我告诉他:先说北面,我们像现在这样完全放弃北山的防守方式,应对乌孙骑兵是完全不行的。我们应该立即利用“北山线”疏勒国境内的所有地形优势据险而守,依托北山修建小型军事要塞,并储备武器及生活物资以备“游击”使用。疏勒军可以以一伍、一什为单位,组织层层袭扰,一旦乌孙大部队进犯就躲进山中,“老兵营”在“乌石塞”以地形和“武刚车阵”阻击之;乌孙大部队过境后疏勒军就在其后方百里范围内骚扰其补给线,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帮助疏勒军因地制宜架设“大弹弓”,并以“火石”烧其辎重。至于西边,我们要在仔细考察后才能给方案。
在将我的方案汇报弥多城主后,廿五日一早,莫贺又找到我们:希望我们帮他们规划一下“北山道”最后这一百来里的防御,顺便考察西边的防御该如何建立。
我和李己、李四丁商量后告诉他:这个防御可以分步骤的搞,先搞最近的三十里,然后配合“乌石塞”的建设进度,再慢慢的往北推。同时,我建议在疏勒城西边也要以三十里为界,组织适当的布防。为了表示配合疏勒国防建设的诚意,我当即让李己配合莫贺大将军去考察最近三十里的布防、让李四丁随疏勒其余军队高层去考察西线的防御要点。
其实,我未雨绸缪帮疏勒搞北山和往西的国防布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也是我安排李己在考察后必须达到的目的:将三十里内所有商人自建的营地清掉,让他们必须来疏勒城过冬。
经过两天的走访调查,我拿到一个非常吃惊的报告:在疏勒以西三十里内及疏勒以北三十里“北山线”商路上滞留了不少于四十支准备往大汉方向去的商队,总人数有接近两千人。而这时在疏勒城内过冬、准备等明春匈奴消停后开拔去大汉方向做生意的商人才五百左右。
这时,我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疏勒要在沿途给商人搞这些“无回报保障”,于是问了谟兰。
谟兰告诉我:这和城主弥多的性格有关,他觉得宁可给商人提供一些帮助让他们尽量住在城外,也不希望太多的商人进城造成局面的混乱。另外,弥多城主也怕冬天给商人提供了过多的粮食、物资补给,造成来年粮食、物资的匮乏。
对于弥多的这个“脑回路”,我可以理解,但是绝对不认同。
在后面几十年的相处中我认定:弥多城主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谦逊、内敛、保守,没有攻击性和过分的野心。之前他之所以两次拒绝主动接见我也是因为他的保守——他性格深处不喜欢一切外来的、可能对他们的固有统治产生冲击的东西。这也是在我们到来之前,他宁可在城外给商人们提供免费营地也不愿意让大量商人进城的原因——他怕控不住场或提供给商人的补给过多而影响了来年的粮食、物资安全。
“安全第一”、息事宁人是弥多的朴素追求,这也是我搞搞“火石试射”,他就会送我们一大片土地的原因。这时他对我的认可除了看到了我们带来的精美商品及谟兰的汇报,更重要的是在莫贺的汇报中我们将帮他们坐镇西北门户、送他们先进的武器、帮他们训练军队以给他更强烈的安全感。
躺平都是无奈,能主动扞卫安全是每个统治者、哪怕再小城邦的统治者都希望追求的。在确定我将从他们手上拿走的全部利益后突然发现:我不白拿利益,我会承担他们之前不敢想的安全保障责任,这时弥多对我的态度改观也就在情理中了。
那么我要如何利用他这时对安全的追求来达到我的商业目的呢?我觉得还是得讲“鬼故事”。
冬月廿八,带着疏勒西北方向三天的考察成果和我希望达到的商业目的,我带着李己、李三丁、李四丁在莫贺、谟兰的陪同下会见了城主弥多。
关于北山的防守,我们的方案还是顺着之前的思路进行:配合“乌石塞”的建设将国防半径分三阶段提高到三十里、五十里和一百里。
而关于西部的防御,除了抄北山防线的作业,我们更提出了新的补充思路。
从疏勒往西经衍敦谷过小城邦捐毒,发源于葱岭西麓的赤水会在疏勒城以西约四里处汇入葱岭北河。
赤水的流量较葱岭北河小得多,但是因其流经区域富含红土而水色赤红,由此赤红注入葱岭北河后,葱岭北河的水也会变得浑浊。这会带来三个问题:第一,过滤饮用水困难;第二,耕作时因为不同作物需要不同矿物质,合流后的水使得耕种作物多样性受到限制;第三,浑浊的水源容易被下毒(比如芒硝)而不易被发现。
我建议弥多城主:趁冬天水量小,我们立即开始筑坝,让泥沙、沉积物尽量沉入坝底,以确保入城的水源变清。同时,因为赤水与葱岭北河的交汇处就在“北河坂”范围内的南岸,所以“老兵营”会在这里驻扎人马帮疏勒城确保水源安全。而西线三十里内其余位置的防守,可参照北线展开。
在得到我们的这个专业方案后,弥多城主当场表示了赞同。他忙召集其他几位贵族,立即开始协调筑坝、要塞建设和选拔最好的士兵交给我们训练。为了能让我们尽早帮助他们开始在水源地驻守并确保我们对“北河坂”的开发规模不要过大,弥多还主动揽下了帮我们在北河坂平整一块方圆五里台地地面的工作。
对于弥多的主动帮忙,我当然也表达了应有的感谢。我同时表示:“北河坂”平整土地所砍伐的树木可以就近运到隔壁的“乌石塞”,我们会按照劳动力成本支付相应的费用(也就是木材不付钱,但运力我们出钱)。
在做完这些铺垫之后,我向弥多城主提出了我最核心的诉求:将在疏勒北面、西面范围内三十里过冬的商旅全部设法弄到疏勒城里过冬。
我告诉弥多:不要以为让商队与疏勒城相安无事是一种好的选择。首先,商人不进城,疏勒在商路上的“黄金交汇点”作用就不能显现;其次,商人不进城,我们的收入就无法提高,应有的贸易活跃度也无法提升;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如果换成我是乌孙或者大宛、大月氏,当我想对疏勒动手的时候我就会让军队扮成商人在商道沿线驻扎,到驻扎数量足够之后再突然袭击疏勒城,那时候“乌石塞”、“北河坂”和所有哨所将都来不及做防守动作。
对于前两条,弥多的兴趣没有那么大,兴趣大的话他也不会刻意这么安排。但是第三条是他非常关心的:我说的不是危言耸听,以目前大部分商队秋冬季不敢走北线的状况,在疏勒附近自西向东的商队至少积压了数千人,如果混进去大量军队确实很难区分。之前弥多自以为管好城里躺平就行,在被我们点醒决意要投入力量进行国防建设之后,这些事情他就不能再无视了。
在经过简单和六位贵族商量之后弥多道:“主帅,您的提议确实非常重要!但是眼下那么多商队已经驻扎在了免费营地,我们如果强制性驱离是不是不太礼貌?对我们疏勒的国际形象不好!”
看着还真挺厚道的弥多城主,我笑道:“城主,这个事情你们不要出面,我们来帮你们处理。而且我跟你保证:我们不会搞暴力驱赶。你只要解决好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多弄了两千人进城,你们是否接待得过来?”
弥多立即找负责掌管户籍行政的昆勒和大将军莫贺盘点现有的接待能力及安保力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安保力量尚能维持,但是商旅人员的住宿接待能力是不够的,大约差一千人规模的接待场所。
针对这个差额,我立即给了他们一个方案:将原本划给我们当营地的那个城东北角的地方先搭简易帐篷接待。
接待没了问题,弥多还是有顾虑:如果两千五百人在疏勒呆三个月,他们将消耗一万三千石左右的粮食和相应的各种其它物资,他很害怕这些物资消耗后来年遇到天灾,他们的储备物资、特别是粮食会不足。
对于老实人弥多的这个担忧,我立即给他吃了定心丸:我们已经和渠犁、温宿分别买了四千石粮食约定春天后交货,其实焉耆、龟兹、姑墨有更多的粮食愿意卖给我,只是我怕不好运没答应。如果弥多害怕自己的粮食储量在供应商队后不够,完全可以当是借给我的,我在春天后可以加两成还给他,但是附加条件是粮食的溢价就不计入我们契约说好的商旅业分成了。
在弥多犹豫之际,我请休摩给他算了个账:我们在渠犁、温宿购买粮食的价格是四十钱一石,但是在旅店煮熟卖给住店商人的价格就能达到两百钱甚至更多。看似不起眼的生意却有五倍的毛利,弥多这才动了心。最后,在休摩的建议下,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这个冬天供给商人的粮食由疏勒先提供,在老兵营开拔到疏勒后还回六成(老兵营的利润分成比例),未来如果双方粮食足够就还按六四比例供给、粮食不够时都由老兵营出面向附近各国购买,出资比按六四来。
达成共识后,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在疏勒之前提供的野外宿营的商旅赶到疏勒城来付费居住。
为了不让疏勒的“吃相”显得那么难看,我让莫贺带着疏勒兵先去西线沿途的营地打了招呼:因为国防需要和为众商旅的生命财产考虑,疏勒在西线的免费营地提供时间截至到今年年底,明年元旦后所有营地将全部收归军队用于国防。
我还让莫贺的兵告诉商旅:新来的一股汉羌杂居的军队很厉害,老是针对商路搞“火石试射”,他们也是没办法才决定收回所有野外露营地。
在莫贺宣传完之后,我们立即组织了赤水的断水筑坝工作。
赤水被断流后水位明显提高了很多,也导致了赤沙泛滥无法饮用。由此西线驻扎的十来支商队只好继续往东走,在“乌石塞”附近商队又遭遇了疏勒国的“单向封路”政策——不能往商路北线去,只得全部进入疏勒城付费居住。在西边商队离开后,莫贺立即组织将所有腾空的户外营地永久性收归军用,未来不再提供给任何过往客商过夜使用。
针对商队北路,西路相同的手法我们是不能用的——因为那样很可能把商队往尉头、乌孙方向赶。
所以我采取的方法是:让郦东泉等领着部分商队带着少量货物,往“北山线”走一百里,然后让跟随商队一起出发的李己部骑兵换上匈奴人的军服(在会水缴获的二十多件加上在白山山口从单桓士兵尸体上扒下来的)。
在冬月廿八日至冬月末,疏勒附近的商路“北线”流传出一个鬼故事:一个姓郦的带队的大汉商队遭到了“匈奴太君”的劫掠,人货损失大半,幸好有一路新近驻扎在疏勒的汉军凭借“乌石塞”的险要和“武刚战车”的威力挡住了这股“匈奴太君”。
在姓郦的商队被劫掠的同时,沿途驻扎休整的商人也被“匈奴太君”吓坏了,全部争先恐后逃到了“乌石塞”以南的区域。
但是这片区域内的露天营地已经被疏勒的军队收回,于是所有北线过来的商队也只好全部进入疏勒城付费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