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沟的演习，像一勺滚油，泼进了独立团这锅本就沸腾的水里。
李云龙赢了，赢得意气风发。他把那顶从赵刚指挥所里“缴获”的军帽戴在自己头上，尺寸小了一圈，紧紧箍着，让他那颗亢奋的脑袋看起来像个发了酵的馒头。
“老赵，看见没？这就叫现代化立体式穿插！懂吗？”他背着手，在赵刚面前踱步，下巴抬得能挂上油瓶，“你的那个什么防线，在我老李的铁蹄下，比窗户纸还薄！”
赵刚黑着脸，一言不发。他不是气输了，而是气自己想不明白。他复盘了整场战斗，李云龙的每一步都简单粗暴，不讲道理，可组合起来，却像一把烧红的刀子，轻松划开了他精心布置的牛油。
问题的根源，落在了那个角落里，正拿着一块油布，仔细擦拭着mG42机枪枪管的何雨柱身上。
那条兔子走出来的小路……赵刚不信。他宁愿相信何雨柱半夜梦游的时候，在山里给自己修了条路。
当天晚上，指挥部的马灯下，气氛有些古怪。李云龙还在喋喋不休地吹嘘他的“神仙战术”，赵刚则拿着个小本子，眉头紧锁地写写画画，嘴里念叨着“侧翼暴露”、“火力真空期”之类的词。
就在这时，炊事班长老王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清汤寡水的菜叶子。
“团长，政委，”老王把盆往桌上一放，声音里满是为难，“咱的存粮，见底了。战士们这都快半个月没沾过荤腥，训练量又大，一个个脸都绿了。再这么下去，别说打鬼子，就是扛枪都怕要打晃。”
李云龙的吹嘘戛然而止。他抓起盆里一片能照出人影的菜叶子，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他娘的！让老子的兵吃这个？”他那刚打了胜仗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连肉都吃不上，还打个屁的仗！这要是让旅长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
赵刚也放下了笔，叹了口气：“根据地周围能打的野物都快绝迹了，鬼子的封锁又紧，粮食都运不进来，更别说肉了。”
李云-龙在帐篷里转了两圈，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忽然，他猛地停下，一头扑到地图前，两眼放光，死死盯住了一个地方。
“有了！”他一拍大腿，回头看着赵刚和老王，脸上露出了那种准备发大财的标志性笑容，“没肉吃？老子带你们抢肉去！”
他用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一个叫“西集”的镇子旁边。
“山本农场！我刚想起来，这地方是鬼子华北方面军的特供农场，专门给那些佐官将官养猪的！我听说，那里的猪，吃得都比咱们的兵好！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少说也有几百头！”
赵刚一听，头皮都炸了：“老李，你疯了？山本农场，那是个乌龟壳！一个加强小队驻守，两座炮楼，四挺重机枪，周围还有铁丝网和雷区！为了几头猪，把咱们的宝贝疙瘩搭进去？这买卖划不来！”
“怎么划不来？”李云龙脖子一梗，眼睛都红了，“老子就是要吃他山本家的猪！不光要吃，还要吃得他冈村宁次看着饭桌流哈喇子！这叫什么？这叫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提升我军的昂扬斗志！”
“你这是赌博！”
“打仗就是赌博！”
眼看两人又要顶牛，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过来。
“团长，杀鸡，不用牛刀。”
何雨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手里的活，正看着他们。
李云龙和赵刚同时住了嘴，齐刷刷地看向他。
“你小子，有办法？”李云龙的眼睛亮了。
“硬抢，是下策。”何雨柱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根树枝，在那山本农场的外围画了个圈，“咱们的铁王八动静太大，还没到跟前，鬼子就拉警报了。到时候几百头猪没抢到，惹一身骚。”
他顿了顿，憨厚地笑了笑：“抢猪，得用抢猪的法子。得让猪自己跑出来。”
“自己跑出来？”李云龙和赵刚都愣住了，这猪还能听懂人话不成？
“猪的鼻子灵，但也最怕臭，尤其是那种陈年的骚臭味。”何雨柱说得一本正经，像是在讲解一道菜的烹饪技巧，“咱们不用进农场，只要算好风向，半夜三更，把全根据地最臭的东西，扔他几十斤到猪圈的上风口。那几百头猪一闻到这味儿，保管当场炸窝，爹妈都不认，玩了命地往外冲。”
他用树枝在农场外的一条山沟里一点：“猪圈的栅栏，挡不住发了疯的猪。它们冲出来，肯定会顺着地势往这山沟里跑。咱们的装甲车，就停在这儿，打开车灯等着。来一头，逮一头。”
“……”
指挥部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老王张着嘴，手里的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赵刚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扶了扶，嘴唇哆嗦着，感觉自己二十年读的圣贤书，都在“几十斤最臭的东西”面前，化为了泡影。这……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战术吗？这简直是……伤风败俗！
“噗……哈哈……哈哈哈哈！”
李云龙先是愣了三秒，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一巴掌狠狠拍在何雨柱的肩膀上。
“我操！柱子！你他娘的真是个天纵奇才！用……用臭东西熏猪！这法子太损了！太他娘的对老子胃口了！哈哈哈哈！”
他笑够了，抹了把眼泪，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赞许和兴奋。
“体面？体面能当肉吃吗？”他冲着脸色发青的赵刚一挥手，“就这么定了！全员都有！明天晚上，都给老子去山本农场，吃猪肉！”
他一把抓住何雨柱的胳膊，激动地问：“柱子，你需要啥臭东西？尽管开口！只要这晋西北有的，老子都给你弄来！就算是冈村宁次那老鬼子的裹脚布，老子也派人给你偷来！”
赵刚在一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悲哀地发现，这个荒唐到极点的计划，居然……可行性非常高。
何雨柱看着一脸狂热的团长，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
“团长，不用那么麻烦。”
他指了指后山的方向，脸上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憨厚表情。
“咱们根据地那个公共厕所……底下那陈了快一年的……”
话还没说完，李云龙和赵刚的笑脸和青脸，瞬间都变成了绿色。
李云龙的笑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