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目光的转向，如同阴云笼罩在长春宫上空。李晓晓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监视的视线变得密集而无所顾忌。连平日里还算自在的宫苑散步，也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她知道，这是太后在施加压力，也是在警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顾长渊带来了一个关键消息。
依旧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边。这一次，他的神色比以往更加凝重。
“公主，”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绷，“末将查到，户部侍郎张启贤，近半年来，与苏贵妃母族——承恩公府，有数笔来历不明的大额资金往来。时间点，恰好在江南救灾款项拨付，以及陛下开始关注盐铁事务之后。”
李晓晓心中一震。张启贤！果然是这条老狐狸！他不仅是保守派的代表，极力反对新政，私下里竟还与苏家外戚勾结！若能将他们勾结、贪墨的证据拿到手，无疑是对反对势力的一记重拳，也能暂时缓解李珩和她面临的巨大压力。
“可有实证？”李晓晓急切地问。
顾长渊摇头：“皆是隐秘渠道，难以追踪。最直接的证据，恐怕在张启贤的私宅书房密室，或是在承恩公府的账房之中。守卫森严，高手坐镇，难以潜入。”
书房密室……账房……李晓晓蹙眉沉思。这些地方必然是龙潭虎穴，强闯绝非良策。
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抬起头，看向顾长渊，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若……我能制造混乱，吸引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尤其是那些暗处高手的目光，你可有把握趁机潜入，速战速决？”
顾长渊眉头紧锁：“公主欲如何制造混乱？此举太过危险！”
“正因为危险，才无人会料到。”李晓晓冷静分析，“我‘痴傻’之名，便是最好的掩护。一个傻子公主半夜‘梦游’，跑到不该去的地方胡闹，引来巡夜守卫惊慌处理，合情合理。谁会想到，这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掩护？”
她看着顾长渊，语气坚定：“这是目前最快获取实证的方法。张启贤和苏家一旦察觉风吹草动，必然会销毁证据，再想抓他们把柄就难了。”
顾长渊沉默地看着她。月光透过窗缝，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双眸子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退缩。他深知此举风险，一旦失败，或者她露出任何破绽，后果不堪设想。但她也说得对，这是最佳时机。
“何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就在这附近，离张启贤府邸不远有一处废弃的荷苑，据说夜间偶尔有侍卫巡逻经过。我会去那里。”李晓晓早已想好地点，“你需要多久？”
“一炷香。”顾长渊估算了一下潜入、搜寻、撤离的时间。
“好。明晚子时，荷苑方向若有喧哗和灯火，便是信号。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是。”顾长渊应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公主……万事小心。若情况不对，立刻停止，自身安危为重。”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类似关切的话语。李晓晓心中一暖，点了点头：“你也是。”
计划已定，剩下的便是执行。
次日夜里，李晓晓早早便“睡下”，屏退了云珠，只留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她躺在床上，听着更漏滴答，计算着时辰。
子时将至，万籁俱寂。她悄然起身，换上一身素色的中衣，披散着头发，脸上做出茫然懵懂的表情——一个标准的“梦游”患者形象。
她轻轻推开殿门，如同幽魂般溜了出去，按照早已规划好的路线，避开主要的巡逻路线，朝着废弃的荷苑方向走去。
夜风微凉，吹拂着她的衣袂和发丝。宫道两旁树影幢幢，如同蛰伏的巨兽。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耳朵竖起，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终于，她来到了废弃的荷苑。这里果然如她所料，有几队巡夜侍卫会定时经过。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表演”。
先是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呓语，然后在月光下开始手舞足蹈，时而蹲下拨弄枯黄的荷叶，时而对着空无一人的池塘傻笑，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足够引人注意。
很快，一队巡夜侍卫被惊动，脚步声和呵斥声由远及近。
“什么人？！”
“站住！宫廷禁地，何人敢在此喧哗！”
灯笼的光线扫了过来，照亮了李晓晓“茫然”的脸。
“是……是长乐公主！”有侍卫认出了她，顿时慌了神。一个痴傻的公主半夜梦游到此，打不得骂不得，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谁都担待不起。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醒醒！”
“快，快去禀报管事嬷嬷，再去个人通知长春宫！”
现场顿时一片忙乱。侍卫们试图靠近又不敢贸然触碰，只能围着她，好言相劝，试图将她“唤醒”或引回宫去。李晓晓则充分发挥“傻公主”的任性，时而哭闹不肯走，时而嘻嘻哈哈地奔跑，将混乱不断扩大。更多的侍卫被吸引过来，灯笼火把将荷苑一角照得通明。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李晓晓吸引的瞬间——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高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不远处的张侍郎府邸。顾长渊行动了。
李晓晓一边继续着她的“表演”，一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她祈祷着顾长渊一切顺利，祈祷着自己能撑够一炷香。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时间将近之时，李晓晓眼角的余光瞥见，张府方向一道黑影如同大鸟般掠出，速度极快，正是顾长渊！但他身后，紧接着追出两道更加迅疾的身影，气息凌厉，显然是坐镇张府的高手发现了异常！
顾长渊显然想将追兵引开，但其中一名高手似乎判断出他的意图，身形一顿，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猛地扫向依旧在制造混乱的荷苑方向！那目光中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糟了！李晓晓心中警铃大作！若让此人将今夜她的“梦游”与张府的潜入联系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之间，李晓晓来不及多想，她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然后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同时开始浑身抽搐，口中断断续续地哭喊：“鬼！有鬼！黑色的鬼！怕……晓晓怕！呜呜呜……”
她这突如其来的“癔症发作”加上“见鬼”的哭喊，顿时让原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失控。侍卫们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七手八脚地上前，有的试图按住她，有的慌忙去请太医，有的则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真有什么“鬼物”惊了凤驾。
那名原本心生疑窦的张府高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怔，看到那群侍卫乱作一团，以及那位公主明显是犯了癔症的模样，心中的怀疑不由得减了几分。或许……真的只是巧合？一个傻公主梦游犯病，正好赶上了府里进贼？
就在他这一犹豫的瞬间，顾长渊已然抓住机会，身形几个起落，彻底消失在了重重的殿宇阴影之中，甩掉了追兵。
那名高手皱了皱眉，终究没再看向荷苑，转身与其他同伴汇合，继续搜寻那胆大包天的潜入者去了。
直到被惊慌失措的宫人抬回长春宫，灌下安神汤，周围只剩下云珠低低的啜泣声时，李晓晓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她躺在锦被中，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手心冰凉。
但她的心中，却燃着一小簇火苗。
成功了。虽然惊险万分，但他们成功了。顾长渊应该已经拿到了证据。
而那个在生死瞬间，如同暗夜修罗般出现，又如同清风般消失的背影，此刻在她心中，无比清晰地烙印下来，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实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