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无声的泪水中缓慢流淌
姜柚柠的哭泣没有声音,只有肩膀微微的耸动和不断滚落的泪珠,洇湿了脸颊,滴落在深蓝色的裙摆上,留下更深色的圆点。
姜柚柠想抬手擦掉,可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只能任由泪水肆意奔流,像是要冲垮这四年筑起的所有堤坝
许沫维持着那困住她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紧绷的石像
看着姜柚柠哭,看着她苍白的脸被泪水浸湿,看着她咬住下唇试图抑制哽咽却徒劳无功的模样
眼底激烈的情绪,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混杂着心疼、无奈和一丝复杂的神色
那汹涌的眼泪,比任何言语的辩驳或激烈的反抗都更具威力
它们无声地控诉着自己的步步紧逼,也无声地展露着她深藏已久的痛苦与脆弱。
自以为足够坚硬,可以抵挡任何抵抗,可以冷静地执行“说清楚”的计划
可当她的泪水真实地、毫无防备地落在眼前时,那些坚硬、那些计划、那些决心,都在迅速崩塌。
她败了。
败给了她的眼泪,败给了自己内心深处,始终未曾熄灭的、对她的疼惜
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撑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臂,力道也缓缓卸去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无奈和妥协
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向后靠去,不再以那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笼罩着人。
两人之间终于不再是她被困的狭小空间,但仍然离得很近,膝盖几乎相碰。
看着姜柚柠依旧泪流不止的样子,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姜柚柠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只能感觉到有什么缓缓移开了
[是走了吗?]心里想着
伸出手,想碰碰她,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抽了几张茶几上的纸巾
“别哭了。”许沫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刚才那种低沉有力的宣告,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的、近乎叹息的柔软,语气里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的恳求
[原来……还在的!]
姜柚柠没有回应,眼泪流得更凶,仿佛要将四年积攒的委屈、孤独、压力和此刻被逼到绝境的惶惑,全部宣泄出来
许沫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闷地疼
不再犹豫,用纸巾轻轻拭去她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人。
“姜小猪,”许沫低声唤她,声音更柔,“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该肿了。”这句话说出口,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过去的、带着无奈和宠溺的熟悉口吻
姜柚柠的哭声,因为这句话和轻柔的触碰,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句话太熟悉了。熟悉到把记忆带回了更早之前
回忆与现实交织,让姜柚柠的泪水更加汹涌,却似乎带上了不同的意味。
许沫耐心地、一遍遍用纸巾吸干她的泪水,指腹偶尔不经意擦过她细腻却冰凉的脸颊
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做着这件事,仿佛这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事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偏移了角度,从窗帘的缝隙中斜斜地射入一道更宽、更暖的光柱,恰好落在两人之间,灰尘在光柱中静静飞舞。
房间里的气氛,悄然发生了改变。从刚才剑拔弩张的对峙,渐渐沉淀为一种带着悲伤余韵的、奇异的宁静
姜柚柠的眼泪,终于渐渐止住了。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抽噎,和红肿的眼眶。
微微偏开头,躲开了许沫继续擦拭的动作,自己抬手,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水,动作带着孩子气的倔强
许沫收回了手,将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握在掌心
起身,走到房间的小冰箱前,拿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又去洗手间,用热水浸湿了一块干净的小方巾,拧得半干。
走回来,将冰凉的矿泉水瓶轻轻贴了贴她红肿的眼皮。
“敷一下,会舒服点。”又将温热的湿毛巾递到她手里,“擦擦脸。”
做完这些,没有再靠近人,而是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微微拉开了些窗帘,让更多阳光和外面街景的声音透进来
她需要给她一点空间,也给自己一点空间,去平复刚才那场激烈交锋带来的震荡。
姜柚柠握着温热的毛巾,冰凉的矿泉水瓶放在红肿的眼皮上,带来一阵舒适的刺激
默默地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情绪像经历了一场海啸,此刻只剩下退潮后的狼藉和疲惫的平静
但心底深处,那些刚才汹涌的泪水和此刻这细微的照顾,拉扯着姜柚柠的神经
许沫的背影挺直,站在阳光里。半晌,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柔和,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陈述和……邀请。
“刚才……是我太急了。”她承认道,没有回头,“看到行李箱,我以为……算了,不提了。”
顿了顿,转过身,目光落在姜柚柠依旧低垂的脑袋上。
“我不想逼你立刻交代所有事情,那没有意义。”
走回沙发前,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姜柚柠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插进裤袋,姿态放松了许多。
“姜小猪,我只是不想再隔着四年,隔着手机屏幕,隔着猜测和误会说话了。”
“至少现在,在这里,在澳岛剩下的这两天,我们能不能……暂时把那些复杂的、沉重的‘为什么’放一放?”
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和紧紧攥着毛巾的手指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乎恳求的意味。
“就像……就像我们之前重逢时那样:一起走走,吃顿饭,聊聊天……或者什么都不聊,只是安静地待一会儿。”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像一个自知刚才过于激烈的对手,主动退到了安全线后,举起了橄榄枝。
姜柚柠终于缓缓抬起头,透过依旧湿润的眼睫,看向人。
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凌厉和压迫,只剩下一种沉静的等待,和眼底深处那抹她无法忽视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却依然固执地站在她面前的墨鱼丸,一如当年那般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澳岛午后的悠闲声响
过了很久,久到许沫几乎要以为她不会回应时,姜柚柠才极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
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过的沙哑,却清晰地飘在空气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