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李槐花坐下,又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慢慢说。她受宠若惊地接过,这才小心翼翼地挨着凳子边坐了。
我们聊起了她这些年的经历,从雪灾幸存到嫁人,再到被卖入青楼,最后成为这怡红院的主人,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唏嘘之余,我将话题引到了上午看到的那个被卖的小女孩身上。
李槐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有些忐忑,她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是看上那丫头了?那孩子虽然现在瘦小,但底子不错,尤其那双眼睛,灵得很。若是殿下不嫌弃,民女……民女愿意将她送给殿下,当个贴身丫鬟使唤也好,总比留在这火坑里强。”
我连忙摆手,正色道:“槐花姐,你误会了。我并非此意。” 我唤她一声“姐”,是感念她当年的坚韧和如今的这份情义。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沉吟片刻,问道:“槐花姐,你可有……改行的打算?”
“改行?”李槐花彻底愣住了,脸上露出茫然和一丝苦涩,她嗫嚅着,“殿下……民女……民女除了会打理这……这地方,伺候男人,也不会别的什么本事了。就算……就算我狠心把这怡红院散了,可楼里这三四十个姐妹……她们又能去哪儿呢?大多无亲无故,身无长技,离了这里,怕是……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最终可能流落街头,或者落入更不堪的境地……”
她的担忧是现实的。这个时代对女子本就苛刻,更何况是这些沦落风尘的女子。
“我不是让你简单地散伙。”我解释道,随即从空间里取出了一摞我闲暇时默写出来的画本子(小说)。这些可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精品,放在现代,个个都是能拍成热门电视剧的Ip,可惜在这里,只能当做故事消遣。
我把画本子推到她面前,然后开始给她讲解什么是“现代话剧”。我告诉她,话剧不像传统的戏班子,需要演员有金嗓子唱戏,它更像是把画本子里的故事,用人物的对话、动作和表情,“演”给台下的人看。
“就像……就像你我二人现在这样说话,”我比划着,“把书本上的情节,搬到台子上。让台下的人感觉,不像是在看戏,倒像是偷看了邻居家发生的真事一样。该哭的时候要真哭,该笑的时候要真笑,就是‘表演’出故事里的人生。”
李槐花听得似懂非懂:“殿下,那不就是……戏班子吗?”
“不一样。”我耐心解释,“戏班重唱念做打,程式化重。话剧更重‘真’,重对话,重情感的自然流露。它更像是生活的一个片段,被放大到了舞台上。”
我们越聊越深入。我甚至当场和她演示起来,比如如何表现受伤的痛苦、得知喜讯的狂喜、濒死时的绝望等等。当我说到可以用鸡血或狗血装进鱼鳔,藏在衣服里,再用特制的、能收缩的假刀一刺,就能做出逼真的“中刀流血”效果时,李槐花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她本就是极聪明的人,又在风月场中历练多年,最懂察言观色和调动情绪。她越听越兴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殿下!这……这可比开妓院有意思多了!真的!”她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又意识到失礼,赶紧松开,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瞒殿下,干这行……看着姑娘们不愿沉沦而寻死觅活,我既要硬起心肠,夜里又常受良心谴责,早就不想干了!只是……只是苦于这几十张要吃饭的嘴,找不到出路啊!”
她拿起一本画本子,快速翻看着:“如果真能像殿下说的,把这‘话剧’像戏班子一样开起来,还愁没饭吃吗?您看这些画本子,多好看!那些夫人、小姐、媳妇儿,甚至不少公子哥都爱看!既然爱看话本子,那把这活生生的话本子演出来,还能没人喜欢?”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思路也打开了:“而且,戏班子那行头、刀枪把子,置办起来可是一大笔开销!可咱这个……平常的衣服就能用!华贵点的,破烂点的,稍微改改就行!哎哟!这个我越想越能干!”
她拍手笑道:“再说了,咱花楼的姑娘,别的不敢说,‘演戏’那可是在行的!每天陪着那些各色各样的客人,强颜欢笑、虚与委蛇,哪个不是在做戏?我看成!殿下,这事儿真能干!”
但随即她又皱起眉头:“只是……殿下,我这手里现有的银子,盘下这楼已是勉强,若真要开您说的那个……话剧,是不是得找个很宽敞的地儿?我怕是不够……”
我看她是真的动心了,便笑道:“地方的事,你不用操心。如果你真的有心,那就先带着姑娘们,照着这些画本子,试着排练、演绎起来。找地方的事儿,交给我。这话剧院确实需要宽敞,不仅要能搭台子,还得考虑那些官家小姐、富家太太们来看戏,她们的马车得有地方停。所以,地段反而不一定要在最繁华的大街上,越是宽阔平坦、交通便利的地方越合适。”
李槐花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充满了希望。
我继续道:“你负责训练姑娘们。如果别的妓院里,也有像你这样想跳出火坑、又有些天赋的姑娘,也可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一起来干。毕竟,话剧需要各种角色,人少了可撑不起一台大戏。但是,”我强调道,“加入了我们的话剧团,原来的妓院就必须关门。这是一条全新的路,一定要考虑清楚,自愿原则。”
李槐花立刻斩钉截铁地说:“殿下,民女考虑清楚了!就算没有殿下您指点这条路,我原本也打算再过几年,攒够了银子,就把这店盘出去,带着小姑子找个安静地方养老。这丧良心的买卖,我早就不想干了!现在不过是提前几年而已!”
她看着我,眼神真诚而炽热:“再说了,能修来几辈子的福分,才能跟着殿下您一起干?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但凡犹豫一秒钟,我怕我家老祖宗都能从坟里爬出来揍我!”
见她决心已定,我们便商定好细节。我和白玉堂回去准备合作的契约文书,而李槐花则负责和楼里的姐妹们通气,并着手准备转让怡红院的事宜。
三天后,怡红院大门紧闭,挂上了“店铺转让”的牌子,在这小镇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而我这边的“合作契约”也新鲜出炉了。
新的剧团,我提议命名为“槐花大剧场”,既保留了李槐花的名字,寓意着这些女子如槐花般,虽曾落入泥泞,但终将重新绽放芬芳。关于分成,我坚持只占三成,作为提供创意、初始资金(如果需要)和解决场地等资源的报酬;李槐花作为具体的管理者和牵头人,占两成;而剩下的五成,则平均分配给所有加入剧团的演员们!
我的理念是,只有让她们真正成为事业的参与者、利益的共享者,而不仅仅是打工者,才能激发出最大的热情和创造力。为自己挣钱,和替别人挣钱,那干劲可是天壤之别!
当李槐花将这份契约条款向聚集在一起的姑娘们宣读时,整个房间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叽叽喳喳的热烈讨论!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有机会脱离苦海,从事一份相对正经、甚至可以说“风雅”的行当,还能……还能拿到分红?一半的收入平均分给她们每个人?
这意味着,她们不再是任人摆布的玩物,而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才华,获得尊严和实实在在的报酬!
短暂的震惊过后,便是难以抑制的狂喜!姑娘们个个欢天喜地,围着李槐花,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激动和感激,直夸“花姐”有眼光,跟对了人!
“这下好了!不光银子有的拿,咱们还是在长公主殿下名下干活!看以后谁还敢瞧不起咱们!”
“就是!咱们以后也是正经的‘艺人’了!”
有些性子软和、经历坎坷的姑娘,更是忍不住偷偷抹起了眼泪,那泪水里,有对过往辛酸的回味,但更多的,是对未来崭新生活的期盼和喜悦。
看着这一张张重新焕发出生机与希望的脸庞,我知道,“槐花大剧场”这艘承载着救赎与梦想的船,终于要扬帆起航了。而我能做的,就是为她们扫清一些障碍,提供一个相对公平的起点。剩下的路,需要她们用自己的汗水和才华去走。
前路或许仍有坎坷,但至少,希望的火种已经点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