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人类世界的甜品……?’”
郑义有些不确定地念出了屏幕上突然弹出的简洁委托。与贤者兽那通常充满智慧与隐喻的说话方式颇有些不同,显然是其他的数码兽所发布。
“嗯?我看看?”
原本像只慵懒的猫般深陷在被炉温暖封印中的七音,似乎被这不同寻常的委托内容勾起了兴趣。她挣扎着,仿佛对抗着某种强大的引力,缓缓将自己的上半身从那张诱人的暖桌旁剥离出来,凑到了郑义的电脑屏幕前。柔软的头发有几缕不听话地翘起,为她平添了几分平时罕见的娇憨。
“甜品?那是什么东西?”
V仔兽充满好奇的声音立刻从七音的暴龙机里传了出来,它的小脑袋在屏幕里歪着,蓝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欲。
郑义被问得愣了一下。他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思绪却有些飘远。甜品……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自从母亲因胃癌去世后,家里就很少再出现那些精致而甜腻的东西了。记忆中母亲品尝甜品时满足的笑容,与病榻上苍白的面容交织在一起,让“甜品”这个词在他心里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情感。硬要说的话……暖烘烘的鲷鱼烧算不算甜品呢?
“嗯……就是一种……吃起来会让人感觉很开心、很幸福的食物吧。”
这个定义带着他个人的主观感受,听起来有些抽象,但却发自内心。
“会让人幸福的食物吗?!”
V仔兽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向往。
“听起来太棒了!我也要吃那个东西!一定要吃!”
它在屏幕那头蹦跳着,仿佛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品尝这份来自异世界的幸福。
“好!民意如此,那么这个委托,我们‘跨媒体信息研究部’就正式接下了!”
七音似乎被V仔兽的热情感染,或者说,她本身就对这个能连接两个世界的、看似简单却意趣盎然的委托很感兴趣。她当机立断,伸出纤细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移动光标,精准地点下了那个闪烁着微光的同意按钮。
“那么,我的助手华生君!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动用你在人类世界的所有资源和渠道,深入调查这片土地上最美味、最具有幸福力量的甜品!务必在明天放学之前,将详尽的调查报告呈报上来,以便我们给对方一个完美的答复!”
紧接着,她不知从哪个角落变魔术般翻出了一顶棕色的复古鸭舌帽,动作利落地戴在头上,还将帽檐刻意往下压了压,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带着玩味笑意的嘴角。她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某种电影中福尔摩斯的腔调,伸手指向郑义。
郑义先是一愣,然后非常配合地挺直腰板,像模像样地回了一个夸张的举手礼,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意。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福尔摩斯……部长!”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么,今天的特别会议到此结束!”
七音大手一挥,故作严肃地宣布,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解散!”
夕阳的余晖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为校园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宁静的金色。郑义仔细地拔掉了活动室里所有电脑和被炉的电源,确认无误后,轻轻带上了那扇印着“跨媒体信息研究部”的门。门锁合拢的“咔哒”声在空旷的顶层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回到自己班级的教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整齐的桌椅沐浴在斜阳里。许多座位上还放着各式各样的背包,想来它们的主人此刻正活跃在操场上、体育馆里,或是其他社团的活动室中,为了各自的兴趣和目标挥洒着汗水。他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将必要的课本和文具收进背包,整理好后背在肩上,感受着那份熟悉的重量,然后走出了教学楼。
初春傍晚的空气带着一丝清冽,但已不像冬日那般刺骨。操场上果然热闹非凡,足球部的成员们正在草地上奔跑追逐,呼喝声此起彼伏;远处棒球场上,不时传来“啪”一声清脆锐利的脆响,那是球棒精准击中棒球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队友们的喝彩与跑垒的急促脚步声。
“令人幸福的甜品啊……”
郑义喃喃自语,七音按下“同意”按钮时那狡黠的笑容和V仔兽充满期待的欢呼仿佛还在眼前。尽管接下了这个来自数码世界的奇特委托,但“甜品”这个词对他而言,依然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迷雾,且带着些许复杂难言的情绪。他站在校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不直接回家,而是绕点远路,前往距离学校几个街区之外的商业街看看。那里店铺林立,或许能找到一些灵感。
街道两旁,背阴处还堆积着一些未曾完全融化的肮脏积雪,像是冬天残留的印记。下班归家的行人们大多低着头,步履匆匆,裹紧外套抵御着傍晚的寒意。一些营业时间较早的居酒屋已经亮起了暖黄色的灯笼,挂出了营业的牌子,准备迎接今晚的食客。
正当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思考该从何处着手时,一股温暖、浓郁、带着诱人甜香的麦芽气息,如同一位无形的向导,乘着微风,精准地钻入了他的鼻腔。这香气仿佛具有实体,牵引着他的感官。他循着香味来源望去,很快锁定了不远处一家看起来温馨而干净的面包店。暖色的灯光从擦得明亮的玻璃窗透出来,隐约可见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包和糕点。
“马卡龙……那种五颜六色的小圆饼,应该算得上是甜品吧?”
郑义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贫瘠的、主要来源于影视作品和偶尔瞥见广告牌的甜品知识库,勉强找到了一个候选目标。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打气,然后朝着那家面包店走去。
“叮铃铃——”
推开厚重的玻璃店门,悬挂在门框上的黄铜铃铛立刻发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宣告着客人的到来。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年轻男声从店里传来。郑义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店员围裙的背影,正背对着门口,用力擦拭着已经很干净的木质柜台。
“您好,我……我想买一点甜品。”
郑义有些拘谨地微微举了举手,声音不算太大。
“甜品是吗?请问您具体想要什么类型的呢?我们这里有……”
那位店员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放下手中的抹布转过身来。当他的目光与郑义接触时,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这不是郑义吗?”
“欸?近野……同学?”
郑义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叫出了对方早上的自我介绍,随即想起空也关于称呼礼仪的科普,连忙在后面加上了“同学”二字。眼前这位系着围裙、笑容爽朗的店员,正是早上在教室里主动和他聊起文学部的近野莲。
“哎呀,这么见外干什么?叫我莲就好了。”
近野莲笑着摆了摆手,显得十分随和。他注意到郑义身后背着的书包,问道:“是才刚放学回家吗?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啊……嗯,因为一些……社团的事情,耽搁了一会儿。”
郑义含糊地解释道,没有透露具体细节。
“哇,没想到你还是个行动派!”
近野莲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早上刚跟你提了一下社团,晚上就已经找到了啊?效率真高!”
他一边闲聊着,一边回到正题。
“所以,你想要什么样的甜品?送人还是自己吃?”
“嗯……”
郑义努力思考着该如何描述那个模糊的概念,最终,他还是决定使用那个最直接、也最让他困惑的定义。
“想要……能让人感到幸福的甜品?”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奇怪和抽象。
“……”
近野莲果然被这个不同寻常的问题问得怔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让人感到幸福的甜品啊……这真是个很有哲学味道的问题呢。”
他环顾了一下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目光在那些覆盖着糖霜、奶油、巧克力酱的点心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陈列架的一角。
“嗯……甜甜圈怎么样?刚出炉的甜甜圈,热乎乎、软绵绵的,外面酥脆,里面香甜,尤其是冬天吃一个,感觉整个人都会暖和起来,应该……算是一种简单的幸福吧?”
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郑义,推荐着自己的选择。
“听起来……很不错。”
郑义点了点头。热乎乎、软绵绵、香甜……这些词汇组合起来,似乎确实符合某种关于幸福的想象。
“那你稍等一下哦?正好新的一锅马上出炉,我给你拿新鲜的。”
近野莲热情地招呼着,从旁边拉过一张带有靠背的木凳让郑义坐下等待,随后自己继续手脚麻利地整理着柜台,将一些面包重新摆放整齐。
等待的间隙,郑义安静地打量着这家小店。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郁的酵母、黄油和烤制面点的混合香气,温暖而踏实。他看着近野莲熟练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问道:“店里的这些面包……都是莲同学你做的吗?”
“一小部分是吧。”
近野莲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语气平常。
“我父母经营这家店,有时候他们忙着处理订单或者外出采购的时候,我就会帮忙照看一下,做一些相对简单的款式。不过说实话,”他耸了耸肩,露出一丝略带无奈的笑容,“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工作就是了,总觉得有点枯燥……啊!但是!”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抬起头,表情变得非常严肃,“我做的面包和甜甜圈,手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可不要因为我说了不喜欢,就给我们家店打差评啊!”
看着他这副紧张又认真的模样,郑义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会的。莲同学……很厉害。”
他由衷地夸赞道。能够分担家里的工作,还能做出如此香气诱人的食物,在他看来,这确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熟能生巧而已。”
近野莲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正好此时后厨传来“叮”的一声提示音,他立刻转身走了进去。没过多久,他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几个金灿灿、圆滚滚,散发着惊人热气和甜香的甜甜圈。他熟练地用夹子夹起一个,在一个装着细白砂糖的小盆里轻轻滚了一圈,让其均匀地沾满糖粒,然后用油纸包好,递给了郑义。
“给,你的幸福甜甜圈,趁热吃味道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