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酴谭口舌轻轻的张合,温热的气息拂过晏观音耳畔,晏观音似笑非笑的看过去:“恩人二字,怕是放不到秦姑娘的身上。”
“你这心可真硬。”
秦酴谭抬手摸了摸耳垂,她语气轻蔑:“晏观音,看在你很有趣的份上,我奉告你一句,有些事儿轮不到你插手,不然的话很容易自己栽进去的,到时候生死可就不由自己定了。”
“是吗?”
晏观音往前走了几步,径直撞开秦酴谭的肩头,继续道:“多谢姑娘提醒。”
秦酴谭抿了抿唇,眼见晏观音掠她而去,倒是满身的坦然,没有一点惧色,她似口中喃喃自语般:“瞧瞧,这没碗吃饭的人,迟早有一天也要把别的碗打了。”
晏观音从正殿出来,正好就看见了被拦在门外的褪白,打量着晏观音安然无恙,褪白心下渐渐的平稳下来。
二人回到西厢房,褪白稍有担忧:“姑娘,那位不会坏事吧。”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是怕这怕那的事情可就永远成不了了。”
褪白早已备好两套粗布衣裙和蓝布头巾,晏观音换好装,他们此次出来只有三日,凡事耽搁不得,她将长发盘起,又用惟帽遮住大半张脸。
“丹虹已经查探过了,自这后院儿往山下去是有小路的,按着时辰,她也应该在后处接应了。”
褪白点点头,她随晏观音绕出院子,晏观音步伐稍快,一边走一边还压低声音:“路上少说话,这里香客众多,注意不到咱们身上。”
唯一稍许有些思虑的就是秦酴谭来的突然,或是真的追着她的行踪。
待过了后院儿的小寺门儿,便见了一直侯着的丹虹等人,这才又顺着后山小路往下走,不过是这边儿小路崎岖,杂草肆意,她们确实有些费功夫,走了约半个时辰。
好在到了山下,就可乘坐马车了。
杨晨挥鞭赶车,马车轱辘碾地面儿,掀起一阵阵沙雾。
这便过路一路向南,今日倒也是奇了怪,晏观音车内坐着倒有些犯晕,一时胃中波涛汹涌,翻滚起来,丹虹忙的小心的撩起车帘一角。
通通风,车内空气流动,晏观音揉了揉眉心,且坐在窗下,只看着窗外那景致渐渐从山林变成了开阔的田野,又约摸有近一个时辰这才到南郊柳家管辖下的百亩水田。
她们从马车上下来,此时阳光正好,只远远的望过去,便见水稻长势喜人,轻薄的风一吹,田垄翻起层层绿浪。
以前,晏观音倒是跟着柳老太爷来过几遭,她们几人且就沿着田埂缓步前行,这处的风可比城里的风要大,落在脸上,还带着湿润的气息。
“姑娘瞧瞧,前头可有人了。”
晏观音眯了眯眼睛,望过去,就见地头儿上,站立着几个似乎为佃户的男人,其中正围着一个身着青绸衫的男人。
他们渐渐的靠的近了,隐隐的能听出几分声音,青稠衫的男人,面色不虞:“扯的什么借口?给你们宽裕了多少时间?竟到如今还交不上来!主子的恩德都白给你们了。”
看着实在是有些眼生,晏观音确认,这人她确实没见过的,大概是这处的管事儿都由柳望重安排了。
晏观音脚下的步子一顿,她手拉着褪白,装作赶路歇脚一般,撇开了脸,急促促的走到田边那粗壮的老槐树下。
褪白为晏观音垫了个垫子,她们一行人就此靠着树干坐下,且听着那边的争吵。
“周管事,这不是我们不愿意交,是这租金不过是半年已经涨了两成,如今又要再涨,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这话一出,那便却是为佃户了,为首的那个男人面色黝黑,他将手里的锄头往下一扔,双手交握着,微微弯下腰,做出求人的姿势。
周投手里摇着一把竹扇,他上下将人打量一番,随即嗤笑一声,他抬脚踹了踹田埂上的石头:“你这话我可管不着,规矩都是主子定的,活不下去也得交!实在加不了你可以不租啊。”
“可这规矩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以前柳太公在的时候可从不这样。”
佃户们表达着他们的不满,周投眉眼一冷:“闭嘴!如今柳太公早就入土了,现在管事儿的是谁,那是姑太太!就得听新主子的规矩!”
另一个佃户急道:“这田是柳家的田,姑太太也得听…听老太太的,我们只听老太太的话,我们要去见老太太。”
周旺冷声道:“我呸!你那是什么东西?还想见老太太,这地就是这规矩,你们不服?就别租了!不过那说的是来年,今年的租金,你们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必须给我交上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周投一时撂下狠话,随即转身儿而去了,留下三四个佃户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绝望,哀戚戚的叹了起来。
他们随着收起农具,这才拖着身子往这大槐树下乘凉,大张着嘴喘气,晏观音上前,从丹虹扔过来的包袱里,摸出水壶来,递给那年纪稍大的农户:“老伯。”
老农接过水壶,感激地拱了拱手:“谢谢姑娘。”
一饮而尽,老农气喘吁吁,这才打量起晏观音一行人,他砸吧砸吧嘴,语气沉沉:“姑娘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哦,都说这城南的地皮儿好,想着瞧瞧有合适的租一些。”
晏观音的语气一顿,又道:“不过方才多少是听了一耳朵的,听那人说,你们田换了主子?”
老农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麦饼,低头咬了口他叹道:“姑娘是外地的有所不知,我们这地是柳家的,哦,这柳家是我们南阳有名的富户,我们都在这地里干了十几年了。”
“做了十几年,想来柳家是好户主。”晏观音语气淡淡的。
“你说得对,那柳太公可是个好人,平时别处涨租金,柳太公从不涨,一直按着十几年前的租金收,若是谁家遇上个急事儿,还可免去租金。”
“可惜啊,小半年前,柳太公去了,这样儿的好人不长命啊。”
老农户一说,身侧几个佃户也纷纷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