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汤口中的前朝便是大齐，姜氏皇朝。
对于这个名义上与自己有诸多渊源的皇朝，姜云升心里自然是没有什么波动的。
大齐已经覆灭了三百年之久，他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清楚，更不用说只活在传闻中的齐朝皇室了。
得过且过，这是他做捉刀人得出来的道理。
他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小人物，无论是前朝今王，亦或者是三教九流间的恩恩怨怨，都与他无关。
那些大人物之间的争斗，他还没有参与的资格。
谨慎，谨慎再谨慎，这就是他现在悟出来的道理，任前人如何风流妖孽，还不是做了一抔黄土？
反正人总归是要死的，活的长远点也没有什么不好。
成汤叹了口气，“年轻人就应有年轻人的朝气，何苦像我这种一只脚踏入泥土中的人，人生在世不过尔来百余年，总得为了什么活着。”
姜云升却是自嘲一笑：“若是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又何来的志向与野心？”
曾经他的志向便是做那举世风流的剑仙，当一回天下第一，可当师姐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所谓的天下第一原来如此遥远。
连自己所想要守护之物都守护不了，便是后面做了那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成汤并不清楚他的往事，只是察觉出姜云升身上有股不属于他的暮气，长此以往下去，他那学生看重的人怕是要废了。
虽然不知自己的学生为何看重眼前之人，但成汤了解自己那位学生，不会毫无原因的去选择一个人。
说的好听点，他的学生算是未雨绸缪，喜欢多留后手，说的不好听，便是个疯狂下注的赌徒，一百个赌注里面总归能赢上两次。
如今，刘帝己已去，作为老师，他自然要将学生生前的部署扶回正路，故而才有了以上的谈话。
不远处的黄衍嗣只觉得这位帝师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对一个不熟悉的晚生说这么多，但他也并未过去打扰，如今的成汤勉强算是儒林之人，天下士子对其莫不推崇，就连时远时帅也算是他半个学生。
好在第二波兽潮并未出现意外，没有出现第二头合一境的大妖，加上下面那些宗门子弟的相助，除了一开始被疾风蛮牛冲了过来，后面妖族节节败退，能靠近者更是无几。
这场费心耗力的兽潮终于是撑了下来，只等着彭诸那边斩杀大妖后就彻底结束了。
彭诸也没让他失望，不多时，空中就飞来一个浑身带血的人影，笑哈哈的丢下一颗巨大的头颅，浑身血气释放出来将附近的妖兽全部碾成粉末。
“妖将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散去！”
声音被彭诸用了灵力加持，不大不小，正好能清晰的递进所有人的耳里。
低阶妖兽一看指挥第二波兽潮的幽冥鬼熊都已经死了，自然不敢继续流下去，撒着蹄子调头就跑，毫无章序，混乱之下，不知多少妖族死在踩踏下。
彭诸见状，大手一挥调动气机将还活着的人全部送回城墙上面。
“不错，你们这些小家伙们给了我不少惊喜。”
平心而论，这波兽潮若是没有这群江湖人的支持，仅凭东海卫的武卒怕是会死伤无数，如今却是仅仅只死伤了两万余人，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彭诸和黄衍嗣眼里没有悲伤，并不是他们不把两万将士的性命当回事，只是这种情况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早就习以为常了。
东海虽然坐拥六州，共计一百八十万人口，其中青壮却占据了不到两成，剩下的尽皆是老幼妇孺。
按理来说，东海不止这么点人，但大部分人都与御妖城的长城融合在了一起，这座高达千丈的墙，靠的并不是什么石块堆砌，而是森森白骨垒起来的血肉之墙！
边关苦，怀揣多少血与泪？男儿血，揉碎几多夜啼声。
姜云升和温养浩回到帐中，与他们一同而来的还有成汤这位帝师。
望着一脸懵懂的卜天机，成汤叹了口气，眼里多了丝莫名韵味：“你师父走了，日后天机阁还要靠你承担起来，跟着剑阁小子倒也挺好。”
卜天机眨巴着眼睛，弱弱问道：“老先生认识家师？”
“认得。”成汤语气多了几分唏嘘，“按照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师叔。”
“师叔？”
卜天机颇为疑惑，他并未听师父提起自己还有位师叔，可成汤的神情不似作假，他只能求助似的望向姜云升和温养浩。
“先生是天机阁之人？”温养浩上前一步问道。
以往成汤来剑阁次数不算少，他也未曾听过师门长辈提起过此事，不由多了几分怀疑。
虽然江湖上有传言说成汤与天机阁有诸多渊源，但无根无据的事情他不会去相信，占卜之术不止天机阁有，道门佛门也略知一二。
占卜卦算，并不是天机阁的独属之物。
温养浩也是为了卜天机着想，毕竟司空怀阁主已经仙逝，他那大师兄又不愿带着他，若不想荒废了天机阁的传承，还是需要找个合适的人教导他。
成汤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以前算是，不过后来老夫离开天机阁投入儒门了。”
温养浩不紧不慢的追问道：“前辈为何半道改投儒门？”
“这就是老夫的私事了。”成汤眸光闪烁了下，继续说道：“莫要多想，老夫今日来此不是为了带走他，只是想看看师兄的传人罢了。”
他又仰天一叹，语气中满是落寞惆怅：“前朝旧事都作土，过往的恩恩怨怨皆已散尽，又落在了你们这代人身上，这是宿命也是诅咒。”
姜云升和温养浩不明白他的意思，在一眨眼，发现成汤已经消失在这里了。
“这是何意？”温养浩不解的看向姜云升。
堂堂帝师今日来此，仅仅只是为了见一面八岁稚童？
同样作为三上阁之人，这个理由温养浩是万万不信的。
凡事有失必有得，成汤离开天机阁加入儒门定然是得到了什么，而他来看卜天机，说不准就是在算计着什么。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得必有失，才是常态。
只可惜，他猜不透成汤的想法，只能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