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破风而来，直取后心。
燕南泠没有回头。她右掌的血还在流，黑紫色顺着指节滴落，在焦黑的阵纹上积成一小片暗洼。她左手抬起，指尖沾血，在地面迅速划出三道逆向符线——与此前所有阵法走向相反，线条扭曲如锁链，将断裂的血柱围住。
温离立刻摇动铜铃。声音低而长，像一层看不见的膜罩下来，压住了她耳边嗡鸣的幻音。她的神识原本已经开始涣散，此刻却稳了下来。
谢玄青剑未归鞘。他站在右侧半步，目光锁着高台方向。楚后那一掷之后，四周齐军已拉开弓弩，箭头对准阵心。他不动，只将软剑横在身前，剑尖微抬，气机直指车驾。
燕南泠双掌按地。
左掌覆在星渊核心碎片上，那是一块残缺的黑色石片，表面布满裂痕；右掌压住三界灵力玉佩，玉质泛青，边缘有烧灼痕迹。两物同时接触她的血液，瞬间有了反应。
核心碎片泛起幽蓝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像是被投入水中的石子。玉佩则激出银白光晕，沿着她的掌纹向上爬行，最终汇入腕间星纹。
她仰头，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她咬住舌尖，痛感让她清醒了一瞬。
“以命定之人血为引。”她开口，声音沙哑但清晰。
头顶夜空中的裂缝微微一颤。
“核心为枢。”
地面震动加剧，裂隙边缘开始龟裂，焦土翻卷。
“灵力为源。”
她双手发力，将最后一丝力气压进两件器物。血从伤口不断渗出，混着毒素流入阵中。星纹轰然亮起，一道凝实的光柱自她天灵冲出，直贯夜穹。
裂缝开始收拢。
不是缓慢闭合，而是像被人用力拽紧的口袋，边缘向内缩紧。原本透出的诡异光芒被压回黑暗之中。
楚后在高台上猛地站直。
她扶着栏杆的手指发白，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怒。她刚才还稳坐高位，以全尸为饵劝降，现在却不得不弯腰才能站稳。
“放箭！”她吼，“全部放箭！打断她！”
箭雨腾空。
温离双刀出鞘，旋身格挡。铜铃声急促响起，音波扫过前方，将部分箭矢震偏。但她只能护住左侧，右侧完全暴露。
谢玄青跃起迎击。
剑光扫出弧形，击落三支近前的利箭。他落地未稳，又有五支箭从不同角度射来。他侧身避让，一支擦过肩甲，另两支被剑锋挑开。
还有一支，直取燕南泠右臂。
他扑过去，用身体挡住。
箭尖穿入心口左侧，卡在肋骨之间。他闷哼一声，没有倒下，反而将剑插进地面，借力撑住身体。
温离眼角瞥见，瞳孔骤缩。“谢将军！”
“别停。”谢玄青喘了口气，剑尖仍指向高台，“继续守阵。”
燕南泠没有停下。她知道有人受伤，但她不能看，也不能问。咒语一旦中断，之前所有努力都会崩塌。她继续念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
“封——”
最后一个音节出口时，光柱猛然暴涨。
天空中的裂缝又收了一截，只剩一条细缝，勉强透出微光。风停了，连远处山石滚落的声音也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这一击落下。
楚后终于从高台上跳下。
她不再端坐，也不再喊话。她踩着士兵搭起的木梯落地，凤袍下摆沾了尘土。她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距离阵心三十步才停下。
“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她冷笑，“我儿虽败，可这天下，从来不是靠一个女人就能改写的。”
谢玄青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他靠着剑站直，盯着楚后：“你儿子给你敬过毒酒，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你在冷宫地窖里亲手写下‘灭口’两个字。”
楚后的脸色变了。
她眼神闪了一下，像是被人揭开了什么旧伤。但她很快恢复镇定，“荒唐。那种事怎么可能——”
“我记得。”谢玄青打断她，“我查过验尸记录。你亲信的太监死前吐出三个字：‘娘娘赐’。”
温离趁机插话：“你还想装？我们手里有你和齐太子的密信，还有你派人在边境布军的调令。你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救国，是为了自己当太后。”
楚后不答。她只是挥手。
身后副将立刻带一队精锐绕向阵后，试图从侧翼突袭。他们不再放箭，而是持短刃逼近，动作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谢玄青察觉到动静，想转身应对，但胸前的箭让他动作迟缓。他只能勉强抬起剑，挡在燕南泠背后。
温离抽身迎敌。
她双刀交叉，拦住最先冲来的两人。刀刃相撞发出刺耳声响。她逼退一人，反手一刀削断另一人手臂。那人惨叫倒地，但后面三人立刻补上。
战斗在阵外展开。
燕南泠仍在念咒。她的嘴唇已经发紫，呼吸越来越浅。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血正在变冷，毒素顺着经脉往心脏爬。但她还在坚持，双手始终没有离开核心与玉佩。
光柱未断。
裂缝继续收缩。
楚后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恐惧。她不是怕死，她是怕失控。她一生都在掌控局面，用计谋、用毒、用权力压制所有人，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
“杀了她！”她尖叫，“谁拿到她的血，封侯拜相！”
无人应答。
齐军士兵面面相觑。他们看得清楚，那个站在阵心的女人快要不行了，可她身上散发的力量却让他们不敢靠近。就连那些死士，在看到光柱的一瞬，脚步也都慢了下来。
谢玄青靠着剑，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箭。箭杆还在微微颤动，血顺着铠甲边缘往下流。他知道这一箭伤得重，但他不能倒。
他抬头看向楚后，声音低沉：“你说我不配问……那你告诉我，你配当皇后吗？”
楚后盯着他，没说话。
谢玄青又说：“你儿子背叛你，你父亲被你毒死，你的亲信一个个消失。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早就不是什么正统了。你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女人。”
楚后猛地后退一步。
她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什么地方，整个人晃了一下。但她很快挺直背脊，冷声道：“我是皇后，生杀予夺，本就是我的权柄。”
“那你来啊。”谢玄青笑了，“你自己动手。别躲在别人后面，别让士兵替你送死。你要是真有胆子，就走过来，亲手杀了她。”
楚后没动。
她站在那里，凤袍被风吹得鼓动，九鸾冠一侧的珠串已经碎裂，只剩下半边垂落。她涂着鲜红口脂的嘴紧紧抿着，眼神却开始游移。
没有人上前。
阵外的打斗仍在继续，但攻势明显减弱。那些死士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变得犹豫。
燕南泠的咒语进入最后阶段。
她双手颤抖，几乎支撑不住。她能感觉到心跳越来越慢，意识也开始模糊。但她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更多的血注入核心与玉佩。
光柱再次暴涨。
天空中的裂缝只剩一丝缝隙，眼看就要彻底闭合。
就在这时，一支箭从侧面射来。
谢玄青侧身去挡。
箭尖穿透铠甲，扎进他的左肩。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但手里的剑始终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