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琉璃坟场所在的诡异戈壁,韩云一行人继续向着西南方向,在无尽沙海之上飞遁。
越往瀚海深处,环境越发严酷。空气中弥漫的燥烈与死寂之意愈发浓重,寻常的沙暴渐渐被一种更为诡谲的“黑风”取代。那黑风并非纯粹的风沙,而是混杂着极细微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黑色晶粒,吹拂在身上,不仅带来物理上的割裂感,更隐隐侵蚀着护体灵光与神魂,仿佛要将生机与灵气一同冻结、剥离。
大地也不再仅仅是单调的黄沙,开始出现大片大片裸露的、焦黑如炭的岩层,以及纵横交错的、深不见底的巨大地裂。地裂中不时喷吐出灰白色的寒气,与黑风混合,形成一片片令人望而生畏的死亡区域。天空永远笼罩着一层铅灰色的阴霾,即便是正午时分,阳光也显得黯淡无力,仿佛被这片大地本身所厌恶、排斥。
轮回密钥的指引愈发清晰强烈,如同黑暗中的唯一灯塔。韩云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枚被强制转移的污染碎片留下的“轨迹”,如同一条极淡的灰红色丝线,蜿蜒在前方的虚空与大地之中,为他们指明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至少是避免了某些极度危险的天然绝地。
“这片区域……死寂法则的影响已经渗透到空间本身。”璇玑微微蹙眉,她手中的寒辰星引在此地几乎完全失去了与外界星辰的联系,只能依靠自身法力维持微光,“我的星力运转滞涩,消耗比平时大了三成不止。”
“不仅是星力。”小玄子感应着周围的能量流动,纯白的玄天灵火在他体表静静燃烧,抵御着无处不在的死寂侵蚀,“此地的灵气稀薄且充满惰性与负面属性,几乎无法直接吸收炼化。若非我们修为深厚,且各有手段,恐怕飞行都难以维持。”
阿紫的冰魄灵体此时倒是显出几分优势,她对阴寒能量的抗性极高,甚至能隐约吸收一丝此地精纯的“死寂寒气”来锤炼自身冰魄之力,但也不敢过多汲取,以免被其中蕴含的归墟意志影响。“这里的气息……和之前那个碎片有点像,但更……空旷?冷漠?好像整个天地都在慢慢‘死’去一样。”她形容得有些笨拙,却直指核心。
悟净口诵佛号,佛光化作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笼罩众人,驱散着试图侵入心神的死寂寒意与负面情绪。“阿弥陀佛。此乃大寂灭之象,万物凋零,生机不存。需时刻紧守灵台,莫被这无边死寂同化了心志。”
韩云默默感受着这一切。时空回响之核在此地似乎更加活跃,自动捕捉着环境中残留的时光印记。他“看”到这片大地也曾有过绿洲与河流,有过生灵繁衍,但在不知多么久远之前,一场波及整个瀚海核心区域的、难以言喻的灾难,很可能与归墟之力大规模爆发有关,摧毁了一切生机,只留下这永恒的荒芜与死寂。那些地裂中喷出的灰白寒气,或许就是当年灾难后,深埋地下的古老水脉或生命能量被彻底污染、冻结后的产物。
他们沿着“轨迹”飞行了数日,途中遭遇了几次小规模的空间紊乱和地裂喷发,都有惊无险地渡过。也遇到了一些适应了此地极端环境的奇异生物——诸如能在黑风中穿梭的阴影般迅捷的“幽影沙蝎”,潜伏在地裂边缘、以喷吐的灰白寒气为陷阱捕食的“冰骸蠕虫”,甚至远远瞥见了一头在焦黑岩层上游弋、体型庞大如小山、周身覆盖着骨甲和腐朽毛发的“荒漠尸彘”。这些生物无一例外,都充满了攻击性和对生者灵气的贪婪渴望,但在众人强大的实力和默契配合下,都化为了沿途微不足道的点缀。
直到第七日。
他们正飞越一片异常广阔、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的超级地裂峡谷上空。峡谷两侧岩壁陡峭如刀削,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更加强烈的寒气上涌。那灰红色的“轨迹”在此处变得格外清晰,仿佛那污染碎片曾在此短暂停留或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
就在众人飞至峡谷中段时,异变突生!
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峡谷中,毫无征兆地,猛地涌起一片粘稠如墨汁、却又翻腾不休的“黑潮”!
这黑潮并非水流,而是由浓郁到化为实质的归墟死气、混乱的空间碎片、以及无数细微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能量触须混合而成!它上升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充斥了半个峡谷,并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空中的韩云等人席卷而来!
黑潮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被“染黑”、被“冻结”,光线扭曲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死寂!一股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强大百倍的吸力与侵蚀力轰然降临,锁定众人!
“不好!是归墟死气潮涌!”韩云脸色剧变,他曾在冰渊和琉璃坟场感受过类似的死气,但无论是浓度、规模还是其中蕴含的毁灭意志,都远不及眼前这片黑潮之万一!这简直就是一片移动的、小型的归墟领域!
“退!快退出去!”他厉声大喝,轮回清辉全力爆发,化作一道光罩护住众人,同时强行催动遁光,想要脱离黑潮笼罩的范围。
然而,黑潮的吸力太强了!而且它似乎有着某种“意识”,察觉到韩云身上轮回密钥的气息,竟分出数道粗大的、由无数黑色触须拧成的“巨蟒”,如同拥有生命般,主动缠绕、拦截上来!
“滚开!”小九娇叱,幽黑的九幽冥火化作滔天火浪迎向黑色巨蟒。然而,这一次,至阴的冥火竟未能像之前那般轻易冻结或消融死气!黑潮中的死气更加精纯古老,且蕴含着强烈的混乱与吞噬特性,冥火与之一触,竟然发出“滋滋”的消融声,火焰迅速黯淡!黑色巨蟒只是略微受阻,便继续缠绕而来!
小玄子见状,玄天灵火化作纯白色的火焰风暴,带着焚尽邪祟的决绝撞向另一条巨蟒。至阳灵火对死气的克制依旧明显,黑色触须在圣洁火焰中迅速焦黑、断裂。但黑潮仿佛无穷无尽,断裂的触须瞬间被补充,更多的黑色能量从潮涌中分出,竟试图反过来包裹、侵蚀玄天灵火!
“这黑潮有古怪!死气中混杂了其他东西,对我的灵火抗性大增!”小玄子眉头紧锁,感到压力巨大。
璇玑的冰寒星力、蓝蝶的蛊虫、阿紫的冰雷、悟净的佛光,也都纷纷出手,轰向黑潮或袭来的触须。攻击有效,但效果远不如预期,黑潮的规模太大了,补充也太快了!众人如同陷入了一片粘稠的、充满恶意的黑色泥沼,遁光速度被严重迟滞,护体灵光也在被快速消耗、侵蚀!
更糟糕的是,黑潮之中,开始传出无数细碎而疯狂的嘶吼、低语、哭泣、狂笑……那是被归墟之力彻底吞噬、同化的无数生灵残留的怨念与疯狂意念的聚合!这些精神污染直接冲击众人的神魂,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将他们拖入永恒的疯狂与死寂!
“守心!别听那些声音!”悟净佛目圆睁,六字大明咒化作金色符文洪流,竭力净化着涌入众人识海的负面意念,但他也显得异常吃力,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韩云身处最前方,承受的压力最大。轮回密钥疯狂震动,清辉如怒涛般涌出,与黑潮正面抗衡,消磨着最浓郁的死气,但消耗速度惊人。他感到自己的法力、神魂都在被飞速抽走,而那黑潮却仿佛没有尽头。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耗死在这里!”韩云心中警铃大作。他一边奋力抵挡,一边急速思索对策。硬拼显然不明智,这黑潮像是这片死亡瀚海“意志”的某种体现,或是归墟之眼力量的周期性外泄,非人力可正面抗衡。
他目光扫向四周,试图寻找突破口。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那灰红色的“轨迹”,在黑潮之中,竟然依旧隐约可见!而且,轨迹延伸的方向,并非笔直向上脱离峡谷,而是……斜向下,指向峡谷深处黑潮涌出的某个具体方位!
难道……这黑潮的爆发,与那污染碎片的“轨迹”有关?或者说,碎片被强制转移时留下的“伤痕”,在这里刺激或吸引了深藏地底的归墟死气?
一个冒险的念头闪过韩云脑海——与其向上逃离这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潮吞噬范围,不如……沿着轨迹,反向冲向黑潮涌出的源头?那里或许有某种薄弱点,或者,是这片区域死气凝聚的“节点”?击破节点,或许能打断或削弱黑潮?
但这无异于深入虎穴!下方是更加浓郁的死气和未知的危险!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黑潮的攻势骤然加强!数条最为粗大的黑色巨蟒猛地合拢,将众人所在的区域彻底包围、压缩!护体灵光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来不及了!跟我来!”韩云眼中厉色一闪,瞬间做出决断!他猛地调转方向,不再试图向上,而是顺着轮回密钥感应最清晰、同时也是那灰红“轨迹”指引的方向,将剩余的轮回清辉全部凝聚于身前,化作一道尖锐的、旋转的“钻头”,狠狠朝着下方黑潮最浓郁、同时也是“轨迹”指向的方位冲去!
“云昭哥哥!”小九惊呼,但毫不犹豫地跟上,九幽冥火紧随韩云的“钻头”,为其增添一份阴寒的破障之力。
“主上!”小玄子也立刻转向,玄天灵火化作尾焰,推动众人加速。
璇玑等人虽不明所以,但基于对韩云的绝对信任,也立刻调整方向,紧随其后!
“噗——!”
凝聚了众人之力的“钻头”,狠狠刺入了下方粘稠如实质的黑潮之中!剧烈的能量碰撞与湮灭爆发开来,发出沉闷的轰鸣!黑潮疯狂涌动、挤压、侵蚀,但韩云选择的这个“点”,似乎确实是某种相对薄弱或“通道”所在,阻力虽然巨大,却并非完全不可穿透!
众人如同逆流而上的鱼,在韩云的带领下,拼尽全力,沿着那微妙的“轨迹”指引,向下、向深处、向着黑潮爆发的源头,一头扎了进去!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死寂、疯狂的低语,以及越来越强的压力和侵蚀感。护体灵光的光芒被压缩到仅能笼罩身体表面,所有人的法力都在飞速流逝。
不知道下潜了多久,就在韩云感觉自己快要油尽灯枯,轮回密钥的清辉都开始黯淡时——
前方,那无尽的黑暗死气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
不,不是光。那是一小片相对“稀薄”的区域,死气的浓度明显下降,甚至隐约能看到下方坑洼不平的、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黑色岩层。而在那片区域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残破的、由某种非金非石、布满腐蚀痕迹的黑色材质构成的……古老石碑?
石碑之上,刻着一个巨大的、虽然残缺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奇异符文——那是一个简化版的“归墟之眼”图腾!与之前在石林壁画上看到的那个漩涡符号,有八九分相似!
而那块污染碎片留下的灰红色“轨迹”,赫然就连接在这座石碑的基座之上,仿佛曾被它短暂“吸附”或“记录”过!
这里,是黑潮爆发的源头节点?还是……上古遗留的,某种监控或疏导归墟死气的“界碑”?
来不及细想,众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用尽最后力气,冲出了那粘稠的黑潮范围,“砰”地一声,摔落在石碑周围那片相对“安全”的岩地上。
身后,失去目标的黑潮在石碑上方翻腾咆哮了片刻,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界限的限制,终于缓缓退去,重新沉入峡谷深处那永恒的黑暗之中。
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倒在地,大口喘息,个个脸色惨白,气息萎靡,身上灵光黯淡,几乎人人带伤,神魂更是遭受了不小的冲击。
韩云挣扎着坐起,看向那座沉默矗立的古老石碑,以及石碑上那个象征着终极终结的“归墟之眼”图腾。
他们……似乎误打误撞,闯入了瀚海深处,更加接近归墟核心区域的……某个前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