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是别人的事，“举事”却是自己的事。是刘邦，是萧何，是曹参，是所有和“泗水亭长”这个身份捆绑在一起的人，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赌一把了。
“届时……”萧何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我的耳边，“届时你我里应外合，杀了县令，奉刘邦为主，占了沛县，竖起反旗——嫂子，这是刘邦唯一的机会，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机会！”
“奉刘邦为主？”我猛地抬起头，麦饼碎屑从我唇边落下，掉在草绳束起的发梢上。我看着萧何，看着他眼中闪烁的野心和期待，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我想起刘邦年轻时的模样。
那时他还是泗水亭长，整天泡在王媪的酒馆里。他没钱，却总爱赊账，喝醉了就四仰八叉地躺在酒馆的角落里，鼾声比打雷还响，嘴角流着口水，被路过的市井小儿指着脊梁骨骂“无赖”。王媪赶他走，他就嬉皮笑脸地说：“等我发了财，十倍还你酒钱！”
那时谁信？连我都不信。我每天看着他和樊哙、夏侯婴这些狐朋狗友鬼混，看着他把微薄的俸禄都换成了酒肉，看着家里的米缸一天比一天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算是毁在这个男人手里了。
可现在，萧何，沛县的主吏掾，全县最有学问、最精明的人，却一脸郑重地说：要奉那个“无赖”为主，让他当沛县之主，甚至……一方诸侯？
“怎么？嫂子觉得刘邦不行？”萧何看出了我的迟疑，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
我没回答，只是捡起地上的麦饼，狠狠咬了一口。麦饼很干，噎得我胸口发疼，可我还是用力往下咽。粗糙的麸皮刮过喉咙，留下火辣辣的痛感，却让我突然清醒过来——
行不行，现在还重要吗？
秦朝的天下要变了，沛县的县令要反了，刘邦躲在芒砀山也藏不住了。我是他的妻子，是“反贼家眷”，要么跟着他一起“举事”，赌一把前程；要么等着秦朝灭亡后被清算，或者被新的“王”当成旧时代的垃圾扫进历史的泥坑。
没有第三种选择。
“麦饼……很好吃。”我咽下嘴里的饼，抬起头，迎上萧何的目光。这一次，我的眼神里没有了迟疑，只有一种被绝境逼出来的冷静和决绝，“你告诉刘邦，让他速回。沛县这边，我会想办法。”
萧何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他大概以为，我会哭哭啼啼地问“会不会死”，或者“能不能不去”，就像那些躲在男人身后、只知道害怕的普通妇人。
可我不是普通妇人。我是吕雉，是在大牢里用草绳束发、嚼着干麦饼就能看清局势的吕雉。
“嫂子……”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你走吧。”我指了指门口，“食盒留下，麦饼我会吃干净。另外，帮我给牢头带句话，就说我吕氏想见他，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