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叶的影子在绣绷上晃成细碎的光斑，李叔削笛坯的动作慢了下来，竹刀悬在半空，忽然吹了声短促的哨音——那调子，和当年老先生拉二胡时总错的那个音一模一样。
“这竹料可真是不错啊！”他摩挲着笛坯上刚拓好的裂纹，如获至宝般说道，“比当年那根老紫竹更顺气，吹出来的音定能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绕着荷花转三圈。”
张阿姨端着刚蒸好的荷叶饭过来，蒸腾的热气裹着米香漫过绣绷，缎面上的金线仿佛被熏得更亮了些“孩子们刚才在荷塘边玩，用芦苇杆做了小笛子，吹的调子跟你这笛坯的纹路倒挺合，”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中的饭碗轻轻地推向坐在对面的李叔，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快吃点吧，别饿着肚子干活儿，等会儿饭菜都要凉啦！”
此时的阿桃正在专心致志地给绣绷上的金线收尾工作，听到身旁人的话语后，她抬起头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朝着荷塘望去。果不其然，只见有好几个天真无邪的小家伙正手持着自己亲手制作而成的芦苇笛，兴高采烈地在池塘边上奔跑嬉戏着。他们吹出的笛声虽然有些断断续续，但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般，竟然惊扰到了原本安静地游弋在荷塘之中的锦鲤。这些鱼儿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猛地一个翻身，它们摆动着美丽的尾巴，鱼尾激起的水花高高飞起，然后又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溅落在岸边光滑如镜的青石板上，宛如一幅精美的刺绣作品刚刚完成时，尚未干透的银色丝线所呈现出的模样。
“你看那水花的样子，”阿凛碰了碰她的胳膊，指着水面，“是不是跟你绣的荷瓣上的露珠很像？”
阿桃凑近看了看，还真有几分相似。她拿起绣针，在缎面的空白处补了几针银线，像把水花的影子钉在了布上。“等这绣品完工，咱们把它挂在新盖的祠堂里吧，让后来人也看看，这些旧日子是怎么一点点长出新模样的。”
李叔忽然放下竹刀，拿起刚削好的短笛吹了个长音，笛声穿过荷塘，惊起一群白鹭，翅尖划水的痕迹落在水面，与绣绷上的银线纹路重叠在一起。“当年老先生总说，好的调子要顺着风走，就像好的日子，得跟着心走，”他望着远处的晚霞，“你看现在，孩子们的芦苇笛，不就把他的调子接着吹下去了？”
张阿姨收拾碗筷时，发现绣绷旁多了片新鲜的荷叶，上面放着个小小的芦苇笛，是刚才玩闹的孩子留下的，笛身上还歪歪扭扭刻着个“荷”字。她笑着把荷叶轻轻盖在绣绷上，像给这段未完的故事，添了片温柔的封面。
暮色渐浓，荷塘的水面浮起层薄雾，李叔的笛声又响了起来，这次调子格外绵长，混着孩子们的芦苇笛音，像条看不见的线，一头拴着过去的老紫竹笛，一头牵着新削的竹坯，在晚风里轻轻晃。
阿桃收起绣绷时，发现荷叶下的芦苇笛上，不知何时被人系了根红绳，绳尾坠着颗小小的红豆，正对着绣品上那处金线最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