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咖啡的香气依旧在弥漫，却再也无法带来任何暖意，反而与此刻冰冷的气氛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瓦尔特·杨（此刻已无需伪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脸上那种属于“约阿希姆·杨”老师的温和与倦怠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与锐利。
他并未急于否认，只是透过镜片，目光如电地审视着眼前这位蓝发红瞳、气定神闲的女子。
“拉斐尔小姐……或者说，天启的‘大脑’。”瓦尔特的声线低沉了几分，带着属于逆熵盟主的沉稳与力量感，“看来，天启的情报网络，比我们预想的要深入得多。”
拉斐尔优雅地交叠起双腿，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在与一位老朋友闲聊。
“过誉了，瓦尔特盟主。只是恰好，我们对‘异常变量’的观测比较细致。”她淡红色的眼眸中流转着洞察一切的光芒，“一位理之律者核心的持有者，前任理之律者的继承者，逆熵的领袖，屈尊隐藏在极东支部一所学园里担任历史教师……这本身就值得关注。”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让我猜猜……监视？保护？还是……等待某个‘关键个体’的成长，以便在合适的时机，将其纳入逆熵的‘计划’之中？”
瓦尔特的瞳孔微微收缩。
拉斐尔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语气转为一种略带警告的严肃。
“不过，瓦尔特盟主，无论您和逆熵在圣芙蕾雅有何种长远的布局，我必须提醒您，现在，不是与天命——或者说，不是与当前抵抗‘归来者’和失控律者的主要力量——为敌的时候。”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一道微缩的全息影像投射出来，显示着太平洋上空黎与风之律者温蒂激烈交战的模拟画面，以及全球各地因崩坏能异常而频发的灾难预警。
“风之律者温蒂已经完全觉醒，其力量正在影响全球气候系统，黎的拦截只能暂时将其限制在局部。”
“大洋洲支部被攻破，‘归来者’阿诺斯潜藏暗处，目的不明，威胁等级极高。”
“而您最关心的琪亚娜·卡斯兰娜，空之律者核心的宿主，目前下落不明，体内律者意识随时可能彻底失控。”
拉斐尔的目光紧紧锁定瓦尔特。
“时间，不站在我们任何一方。内耗，只会让我们更快地滑向深渊。”
瓦尔特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
他不得不承认，拉斐尔说的是事实。逆熵与天命理念不合，长期对立，但在这种席卷全球、关乎文明存续的危机面前，继续执着于内部争斗无疑是愚蠢的。
“所以，”瓦尔特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天启的立场是什么？你又希望逆熵做什么？”
“合作。”拉斐尔毫不犹豫地回答，“有限的、目标明确的合作。优先解决迫在眉睫的外部威胁——风之律者，以及‘归来者’。在此期间，搁置理念争议，共享必要情报，在特定行动上协调一致。”
她看着瓦尔特，补充道：“这也是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女士目前所代表的极东支部，与天启达成的基本共识。”
瓦尔特沉吟片刻。
逆熵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有激进与保守之分。但作为盟主，他必须为整个组织的存续和理念负责。拉斐尔提出的“有限合作”框架，至少在目前看来，是风险相对可控，且符合逆熵核心利益（生存）的选择。
“……可以。”瓦尔特最终点了点头，“在应对风之律者与‘归来者’威胁期间，逆熵愿意与天启，以及与极东支部，进行有限度的合作与情报共享。”
拉斐尔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微笑。
“明智的决定，瓦尔特盟主。”
谈判的第一阶段目标达成。她话锋一转，切入另一个关键话题。
“那么，为了展示合作的诚意，也为了增强我们应对当前危机的能力……我们来谈谈，逆熵目前所掌握的，‘月光王座’吧。”
瓦尔特眉头微蹙。
月光王座是逆熵秘密研发的超级武器，是其对抗崩坏的重要底牌之一。天启果然也对此有所图谋。
他斟酌着措辞，试图掌握一些主动权：“月光王座的技术核心在于其特殊的崩坏能转化与约束系统，它能够……”
拉斐尔轻轻抬手，打断了瓦尔特的“科普”。
她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听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瓦尔特盟主，”她的声音轻柔，却让瓦尔特感到一丝莫名的尴尬，“非常感谢您的讲解。不过，关于崩坏能的转化、约束与利用技术……”
她略作停顿，淡红色的眼眸直视着对方。
“您是在试图向一位来自源文明、其设计初衷之一便是研究与对抗虚数内能及其衍生灾害的超智能个体……科普这些基础原理吗？”
瓦尔特的脸色微微一僵。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班门弄斧”的错误。天启背后是远比现文明古老的源文明，其科技层次难以估量。拉斐尔作为其核心AI，对能量的理解恐怕远超逆熵的想象。
拉斐尔没有继续让瓦尔特难堪，而是直接点破了更关键的核心。
“据我所知，‘月光王座’的设计，并不仅仅是一件强大的对崩坏兵器。”
她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它的某些系统接口、能量适配模块，乃至最终驱动逻辑，似乎都与‘空之律者’的核心波长，或者说，与琪亚娜·卡斯兰娜小姐的存在，有着高度特异性的关联。”
“逆熵的某位……或者说某些科学家，是否从一开始，就设想过这样一种场景：在关键时刻，由这位特殊的律者核心宿主，来驱动‘月光王座’，将其化为战胜崩坏的终极战力？”
瓦尔特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月光王座的深层设计目的，确实是逆熵最高机密之一。拉斐尔能如此精准地道破，再次印证了天启情报能力的恐怖。
“很宏大的设想，也充满了……风险与不确定性。”拉斐尔评价道，语气听不出褒贬。
“不过，就目前而言，我们不需要将希望寄托于如此遥远且变量巨大的未来方案上。”
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天启希望，逆熵能够将‘月光王座’，暂时移交给我们。”
瓦尔特眼神一凛，几乎要立刻拒绝。月光王座是逆熵的重要资产和象征！
但拉斐尔接下来的话，让他把拒绝咽了回去。
“并非索要，而是‘合作改造’。”
拉斐尔清晰地说道。
“以天启所掌握的源文明技术，对‘月光王座’进行针对性的升级与强化，优化其能量系统，提升其出力上限和战术灵活性，使其能够更有效地应对当前完全体的风之律者，乃至未来可能出现的其他高威胁目标。”
她给出了一个让逆熵难以拒绝，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安心的条件。
“改造过程，逆熵可以派遣核心技术人员全程参与、监督。一方面，可以确保‘月光王座’的最终控制权不至于旁落；另一方面……”
拉斐尔微微一笑。
“也省得你们一直对我们天启的技术保持过度的好奇与猜疑，不是吗？亲眼见证，总比凭空臆测要来得实在。”
瓦尔特陷入了沉思。
交出月光王座，风险极大。
但拉斐尔的提议，又极具诱惑力。源文明的技术升级，可能让月光王座脱胎换骨，成为应对当前危机的决定性力量。而允许逆熵人员参与，确实能最大程度降低失控风险，甚至可能从中学习到难以想象的先进技术。
这是一场豪赌。
但面对风之律者和“归来者”的双重威胁，逆熵似乎并没有太多更好的选择。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最终，瓦尔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我需要与逆熵理事会进行紧急磋商。但原则上……我同意这项合作提议。”
拉斐尔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切了一些。
“很好。那么，期待与逆熵的进一步合作，瓦尔特盟主。”
她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裙摆。
办公室内的虚数内能屏蔽场悄然撤去。
门外的德丽莎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拉斐尔拉开房门，对着门外的德丽莎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
“聊完了，德丽莎女士。感谢您的耐心等待。约阿希姆·杨老师……知识渊博，令人印象深刻。”
她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内神色恢复平静的瓦尔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