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秦风争取来的那丝脆弱的共识,团队在秦风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处更为隐蔽、也相对更深一些的冰洞。洞内虽然依旧寒冷,但至少完全隔绝了风雪,也比之前的岩石夹角更能保存微弱的体温。
将雷战安置在最内侧,刘星辰和赵明楷也精疲力尽地蜷缩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很快在极度的疲惫和缺氧下沉沉睡去,发出不均匀的鼾声。
冰洞内,只剩下篝火(终于用最后一点干燥燃料和技巧点燃的一小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洞外永不停歇的风的呜咽。
秦风靠坐在洞壁,重伤和消耗让他无法入睡,只能闭目艰难地调息。苏晚晴坐在他对面,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映照出她眼中复杂难明的情绪。
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不同于之前的猜疑和压抑,此刻的沉默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谢谢。”
两个字,清晰地在寂静的冰洞中回荡。
秦风缓缓睁开眼,看向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苏晚晴没有看秦风,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仿佛那火焰能给她带来一丝勇气。
“赵医生…猜的没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我…确实出自‘长生会’。”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她承认,秦风的眼神还是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打断,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不是外围成员,是主家。”苏晚晴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深藏的疲惫和厌恶,“我的家族,是‘长生会’最古老的核心家族之一,苏家。”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向一个“外人”描述那个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庞然大物。
“‘长生会’追求的,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他们追求的,是‘绝对的控制’和‘唯我的进化’。他们认为现有的秩序、道德,甚至人类本身的情感,都是阻碍文明和个体迈向更高层次的枷锁。”
“他们研究龙脉,研究各种超自然力量,不是为了守护,而是为了驾驭,为了改造,为了…创造出符合他们理念的‘新世界’。”苏晚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一切,扭曲地脉,践踏生命,将活人乃至亡魂都视为可以利用的‘资源’…就像那些雪傀。”
她抬起头,第一次正视秦风,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清晰的怒火和排斥:“我从小在那个环境里长大,看着他们用所谓‘崇高’的理想,包裹着最冰冷残酷的行径。我无法认同,无法接受。”
“所以,你离开了。”秦风轻声说道,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苏晚晴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偷学了一些不被允许接触的家族秘典,找到机会,逃了出来。我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和能力,考入了最好的大学,加入了国异局…我想证明,对抗这些超自然威胁,不一定非要依靠他们那套黑暗残酷的手段,科学、秩序、还有…像你这样的人所掌握的古老智慧,一样可以,而且应该走在更光明、更负责任的道路上。”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和…委屈。她拼命想要摆脱的过去,却如同跗骨之蛆,一次又一次地找上门来。
“司徒玄…”秦风想起了那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苏晚晴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他是我堂兄,也是苏家这一代最偏执、最危险的天才。他完全继承了家族那套理念,甚至更加极端。他认为‘破旧立新’需要彻底的毁灭和重塑…这次昆仑的事情,还有之前的试探,恐怕都是他的手笔。他…他似乎对我离开家族,尤其是加入国异局的行为,视为一种背叛,一直想要…把我‘带回去’,或者,证明我的选择是错的。”
冰洞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秦风看着她,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倔强,看着她眼中深藏的、与家族决裂的痛苦和孤独,看着她即便重伤虚弱,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他忽然明白了,她之前那份超乎常人的冷静、坚韧,甚至偶尔流露出的控制欲,背后承载的是什么。那不仅仅是一个精英军官的素养,更是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独自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逃亡者的本能。
“所以,”秦风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你之前不愿意说,是怕我们怀疑你,排斥你,甚至…把你当成敌人?”
苏晚晴默认地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掌心:“我不想失去…这个团队。这是我离开家族后,真正找到的…归属。”
秦风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
“苏队,”他看着苏晚晴,眼神坦然而真诚,“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现在反悔,或者转头就去报告上级?”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对上秦风的目光。在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眸深处,她看到了一种理解和…信任。
“你不会。”她肯定地说,不知是相信秦风的为人,还是相信她自己刚才那番话的判断。
秦风笑了笑,没有否认。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相对而言)的姿势靠着。
“放心吧,”他看着跳动的火焰,语气恢复了平日几分懒散,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但也知道好歹。谁真心对我,谁把我当棋子、当祭品,我分得清。”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上面…等我们能活着回去再说吧。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得靠你苏队领导我们,从这个鬼地方杀出去呢。”
他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的承诺,但这番朴实甚至带着点痞气的话,却像一股暖流,悄然融化了苏晚晴心中最后的一丝冰封。
她看着秦风在火光映照下明明灭灭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这个看似不着调的“临时工”,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她最需要的东西。
冰洞外,寒风依旧凛冽。但洞内,那小小的篝火,似乎温暖了许多。
坦诚,或许无法立刻消除所有隔阂,但至少,为真正的信任,点燃了第一簇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