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的流言如同阴霾，笼罩在锦瑟轩上空。叶悠悠虽不惧，却也烦不胜烦。为免多生事端，她索性减少了外出，整日窝在锦瑟轩里，不是研究系统提供的《双胎孕期指南》，就是指挥青黛和含翠把那些赏赐分门别类登记造册——万一哪天暴君翻脸要收回，她好歹心里有数。
但这日子过得实在有些憋闷。孕中本就情绪起伏，加上外头那些糟心话，叶悠悠感觉自己都快长蘑菇了。这日午后，天气晴好，她实在按捺不住，便只带了青黛一人，打算去御花园人少僻静的地方透透气。
初夏的御花园，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叶悠悠刻意避开了妃嫔们常去的牡丹亭、莲花池，专挑竹林小径、假山背后溜达。走着走着，便到了一处靠近宫墙、略显荒僻的角落，这里种了一大片栀子花，香气馥郁，倒是清静。
她正扶着腰，慢慢踱步，享受着难得的安宁，却听见花丛另一侧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叶悠悠脚步一顿，给青黛使了个眼色。青黛会意，悄悄绕过去看了一眼，回来低声道：“小主，是住在听雨阁的赵才人。”
赵才人？叶悠悠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相关信息。位份不高，父亲好像是个地方上的小官，性子似乎有些……直愣？听说因为不懂逢迎，又没什么家世背景，在后宫像个隐形人，没少受排挤和克扣。
她正犹豫着是悄悄离开还是假装没听见，花丛那边的哭声却停了。接着，一个穿着半旧浅绿宫装、眼睛还红着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赵才人。她看到叶悠悠，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慌忙低下头行礼：“嫔妾参见宁昭仪。”
“赵才人不必多礼。”叶悠悠虚扶了一下，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身上略显寒酸的衣着，心里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赵才人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叶悠悠一眼，又低下头，声音还有些哽咽，却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直率：“昭仪娘娘也是来这儿躲清静的吧？嫔妾……嫔妾打扰娘娘了。”
叶悠悠看她这模样，倒是生出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笑了笑：“无妨，本宫也是闷得慌，出来走走。倒是赵才人，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赵才人咬了咬唇，像是憋久了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人，眼圈又红了：“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内务府这个月的份例又短了不少，炭是湿的，茶叶是陈的……去理论，他们反倒说我斤斤计较，不识抬举……”她说着，委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叶悠悠默然。她如今是昭仪，又有龙胎，内务府自然不敢怠慢，但像赵才人这样无宠无势的低位妃嫔，被克扣份例简直是家常便饭。
【唉，这万恶的旧社会！】她内心吐槽了一句，对青黛道：“去取咱们宫里新得的那个‘云雾茶’，分一半给赵才人。再拿两篓银丝炭送去听雨阁。”
青黛应声去了。
赵才人愣住了，连忙摆手：“不，不用的，昭仪娘娘！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拿着吧。”叶悠悠语气温和，“本宫那里也用不完，放着也是放着。”
赵才人看着叶悠悠，见她眼神清亮，并无施舍或怜悯之意，只有平和的理解，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她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意逼回去，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在这捧高踩低的深宫，还是第一次有高位妃嫔如此平和地对待她，没有轻视，没有算计。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布包里拿出一个绣着萱草纹样的枕头，递了过来：
“昭仪娘娘，嫔妾……嫔妾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安胎枕’是嫔妾娘亲特意托人送进来的，里面填的都是安神的药材，对睡眠好。嫔妾用不着，若娘娘不嫌弃，还请收下。”
叶悠悠看着那个针脚细密、却明显有些年头的枕头，心里微微一暖。在这步步惊心的后宫，能收到这样一份不带功利色彩的善意，实在太难得了。
她没有推辞，接了过来，笑道：“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最近睡得不太安稳，多谢赵才人。”
【系统，扫描一下这个枕头。】
【叮！检测目标：安胎枕。成分：晒干萱草、合欢皮、柏子仁等。功效：宁心安神，无害。】
得到系统确认，叶悠悠更安心了些。
两人便在这栀子花旁的石凳上坐下，闲聊起来。起初还有些拘谨，但赵才人性子爽利，叶悠悠也不是扭捏的人，加上共同吐槽内务府这个“破话题”，没一会儿竟越聊越投机。
赵才人说起自己在家时如何跟着哥哥爬树掏鸟窝，叶悠悠就“分享”自己（其实是原主）在冷宫如何艰难求生（略去穿越和系统部分）；赵才人抱怨后宫规矩繁琐，叶悠悠就偷偷跟她吐槽某位妃嫔的发髻像插满了筷子的菠萝……
“噗——”赵才人被叶悠悠形象的比喻逗得笑出声，连忙捂住嘴，眼睛却弯成了月牙。“昭仪娘娘，您可真有意思！”
“叫什么昭仪娘娘，没外人的时候，叫我悠悠就行。”叶悠悠摆摆手，她挺喜欢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
“那……那您叫我雅南就好，这是我的闺名。”赵才人，不，赵雅南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显得有些开心。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栀子花的香气愈发浓郁。两个同样在深宫中感到孤独的女子，在这僻静的一角，仿佛找到了暂时的慰藉和依靠。叶悠悠看着赵雅南明亮的笑容，心中那根因流言和算计而紧绷的弦，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些许。或许，在这冰冷的宫墙内，并非全然是敌人。
分别时，赵雅南还有些依依不舍：“悠悠姐，我以后……可以常来找你说话吗？”
“当然可以。”叶悠悠笑着点头，“只要你不嫌我这儿是非多。”
“我才不怕呢！”赵雅南挺了挺胸脯，“那些人就是嫉妒！”
看着赵雅南远去的背影，叶悠悠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系统，你觉得赵雅南这人怎么样？】
【叮！根据行为模式及微表情分析，赵雅南表现出善意可信度为85%。但其背景简单，在后宫势单力薄，能否成为有效助力存疑。】
【没关系，】叶悠悠抚摸着那个安胎枕，感受着上面残留的阳光味道，【有时候，一个能说说话的朋友，比什么助力都强。】
她转身，扶着青黛的手慢慢往回走。栀子花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这一次短暂的邂逅，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她略显阴郁的心境。盟友的形式可以多种多样，未必一定要位高权重。一个真诚的、没有利益牵扯的朋友，或许在关键时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慰藉与支持。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她愿意为这份温暖，冒一点谨慎的风险。
在这吃人的后宫，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是真心的温暖，还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
叶悠悠不知道。
但她愿意赌一把。
毕竟，一个人走下去，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