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惨败,爱子贺兰鹰尸骨无存的消息,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日夜搅割着贺兰铁真的心脏。最初的震骇与恐惧,很快被草原霸主固有的凶悍与丧子之痛催生出的疯狂所取代。撤退五十里后,他并未如萧绝所料那般因畏惧新式武器而动摇,反而在极致的悲愤中,燃起了更猛烈的、不惜一切的复仇之火。
“召集所有还能拿得起刀弓的勇士!”贺兰铁真在王帐中咆哮,双目赤红如血,“告诉每一个部落的头人,大燕皇帝用了邪恶的巫术,杀害了草原最勇猛的雄鹰!这不是战争,是亵渎!是长生天都不能容忍的罪恶!我们要用大燕人的血,洗刷这耻辱!用云州城所有人的头颅,祭奠我的鹰儿!”
他凭借着往日的威望和刻意渲染的“巫术”恐惧,加上承诺破城后前所未有的丰厚劫掠,竟然真的在短时间内,重新集结起了超过三万骑兵,其中不乏原本有些动摇、但被首领的疯狂和对“巫术”的未知恐惧裹挟的中小部落。这一次,北戎军不再有任何试探和保留,如同受伤的狼群,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再次扑向云州。
云州城头,萧绝接到探马急报,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他早已料到贺兰铁真不会善罢甘休,丧子之痛足以让任何理智的首领陷入癫狂。而这,也正是他期待的——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打垮北戎有生力量的战机。
“传令,按第二套方案执行。”萧绝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落在沙盘上云州城外的开阔地带,“林卫,你率一万步兵及所有工兵,依前几日勘定的图纸,在城外三里处,抢挖三道交错纵深壕沟,将库存‘铁蒺藜’埋设密度增加一倍。王贲,城头‘霹雳弩’架设进度如何?”
王贲肃容道:“陛下,工部匠人日夜赶工,已制成大型弩机三十架,中型五十架,全部架设于城墙及瓮城要害处,配用特制‘火箭’(以火药助推的弩箭,射程、威力远超普通箭矢)均已到位。弩手正在加紧熟悉操作。”
“好。”萧绝点头,“贺兰铁真此番必是哀兵,冲锋更猛,但心也更乱。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最疯狂的时候,给他最冷静的打击。传令全军,依托壕沟、城墙、火器,层层消耗,待其气竭力衰,再以骑兵雷霆出击,直捣中军!”
北戎大军卷土重来,烟尘蔽日。贺兰铁真亲临阵前,望着远处云州城下新出现的、纵横交错的古怪壕沟,以及城墙上那些看起来比普通床弩更粗壮、带着古怪铁管的弩机,心中仇恨与轻蔑交织。他认定,大燕人不过是仗着些奇技淫巧,只要草原勇士的冲锋足够快、足够猛,就能踏平一切!
“冲锋!踏平那些土沟!第一个登上云州城墙者,赏奴隶千人,牛羊万头!”贺兰铁真挥刀怒吼。
“呜——呜——呜——”苍凉的牛角号响彻原野。三万北戎骑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轰然启动,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向着云州城狂飙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很快接近第一道壕沟。他们看到沟不深,也未在意,纷纷策马欲跃。然而,就在马蹄踏入特定区域时——
“轰轰轰轰——!!!”
比黑风口更加密集、更加猛烈的爆炸,从地底连环迸发!火光、烟尘、碎石、铁片、惨嚎、马嘶……瞬间将冲锋的前锋吞噬!巨大的声响和气浪,让后续的骑兵阵型大乱,许多战马受惊,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
“不要停!冲过去!冲过去就是胜利!”后方的督战队挥舞弯刀,逼迫着惊恐的士兵继续向前。
北戎军仗着人多马快,硬生生用人马尸体填平了部分雷区,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涌过了第一道壕沟。然而,迎接他们的是第二道、第三道同样布满“铁蒺藜”的死亡地带,以及来自城头那从未见过的“霹雳弩”的致命打击。
“放!”王贲在城头狠狠挥下令旗。
“崩!崩!崩!”机括剧烈响动,特制的“火箭”拖着刺眼的尾焰和尖啸,以远超普通箭矢的速度和力量,攒射入北戎密集的冲锋队伍中。这些弩箭不仅本身穿透力惊人,部分箭头上还绑缚了小型的火药包,触地或撞击后便会爆炸,威力虽不及“震天雷”,但范围杀伤力同样可怕。
爆炸声在冲锋的队伍中此起彼伏,与地雷的轰鸣交织成一首死亡交响曲。北戎骑兵的冲锋势头被一层层削弱、打散。贺兰铁真在中军看得肝胆欲裂,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憋屈、如此不对等的战斗!敌人甚至没有派出大量骑兵对冲,仅仅依靠那些该死的壕沟和会爆炸的弓箭,就让他勇猛的儿郎们成片倒下。
“大汗!不能再冲了!勇士们死伤太惨重了!”有部落头人哭喊。
“闭嘴!今日不破此城,我誓不为人!”贺兰铁真已经彻底疯狂,他夺过亲兵的弓,亲自催马向前,“跟着我,冲!”
他身先士卒,确实激励了一部分士气,残余的北戎骑兵跟着他,拼命冲过了最后一道壕沟,终于堪堪逼近城墙。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早已准备多时的滚木礌石、沸油金汁,以及城墙垛口后,禁军士兵奋力投掷下来的、雨点般的“震天雷”。
最后的冲锋,在连绵的爆炸和城墙的坚固防御下,彻底瓦解。贺兰铁真本人也被一枚“火箭”爆炸的破片擦中肩膀,鲜血淋漓,若不是亲卫拼死掩护,几乎丧命。
兵败如山倒。北戎军残存的勇气和纪律终于崩溃,无论贺兰铁真如何怒吼斩杀逃兵,都无法阻止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溃败。士兵们丢盔弃甲,只恨马儿少生了两条腿,向着来路亡命奔逃。
“开城门!骑兵出击!”萧绝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
养精蓄锐已久的八千重甲骑兵与一万轻骑,如同出闸猛虎,从城门、从侧翼掩杀而出,追击溃逃的北戎残兵。这一追,便是数百里,直捣黄龙,一路追杀至北戎王庭所在的金顶草原。
王庭留守的老弱妇孺望风而逃,来不及带走的牛羊财物堆积如山。贺兰铁真带着仅存的不到八千残兵败将,仓皇西窜,试图进入更遥远的漠西草原。
而大燕的兵锋与“天雷”的威名,彻底震撼了草原。许多原本依附北戎王庭、或是在此次战争中损失惨重、对贺兰铁真疯狂复仇不满的中小部落,在绝对的武力威慑和生存本能下,选择了向萧绝投降。
金顶草原上,萧绝接受了七个较大部落头人的觐见和降书。他没有像贺兰铁真那样要求苛刻的臣服礼节,而是以战胜者的威严与理性,与他们签订了盟约:归附部落承认大燕宗主地位,每年按约定数量进献马匹、皮毛等贡品;大燕朝廷保障其牧场安全,允许其在指定边市交易,并提供一定的粮食、茶叶、铁器等必需品。同时,严令各部落不得再追随贺兰铁真,不得侵扰大燕边境,违者共诛之。
“贺兰铁真已败走西荒,他所承诺的‘十年不犯’,朕姑且听之。”萧绝对着跪伏一地的部落头人,声音沉肃,“但尔等需谨记,大燕的雷霆,今日可落于王庭,明日亦可落于任何背信弃义者的帐篷之上。是选择安宁与交易,还是选择毁灭,在尔等一念之间。”
头人们战战兢兢,叩首领命。他们亲眼见识了那“雷霆”的可怕,也见识了这位大燕皇帝用兵的老辣与果决,短期内,绝无再起异心的胆量。
萧绝并未赶尽杀绝,也未长期驻军草原(后勤压力太大)。在妥善安置了投降部落,留下部分官员和象征性的驻军维持秩序后,他下令大军携带丰厚的战利品(包括无数牛羊马匹、皮毛、金银),押解着部分俘虏,浩浩荡荡,凯旋南归。
历时数月的亲征,以一场酣畅淋漓的歼灭性胜利告终。北戎主力尽丧,王庭西迁,元气大伤,至少十年内,难以再对北境构成实质性威胁。大燕北疆,迎来了一场期盼已久的真正和平。
消息传回京城,已不仅仅是黑风口大捷时的沸腾,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对盛世降临的憧憬与对帝王的无上崇敬。萧绝的威望,达到了开国以来的顶峰。
慈宁宫内,太后听完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完整捷报,喜极而泣,连声念着“佛祖保佑”。她拉着叶悠悠的手,一遍遍地说:“皇帝成了!成了!这下,看谁还敢说半个不字!悠悠,你的后位,稳了!稳了!”
叶悠悠也露出了数月来最真心、最释然的笑容。她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他赢了,平安地赢了,而且赢得如此漂亮,如此彻底。她为他骄傲,也为这个国家即将迎来的长久和平而欣慰。
然而,在巨大的喜悦之下,一丝理智的思虑悄然浮现。如此不世之功,凯旋之后,萧绝的声望将如日中天,无人可及。他会如何对待这份功勋?又会如何……安置她?民望、军功、子嗣、爱情……似乎所有通向凤座的道路都已铺就,只等那最后一道诏书。
可越是看似水到渠成,叶悠悠心中那份属于穿越者的清醒与一丝不安,却隐隐浮动。功高震主,有时候震的,未必是君主,也可能是君主身边,功劳同样不小的人。萧绝会如何平衡?朝堂衮衮诸公,又会如何看待这场胜利之后,必将到来的、关乎国本的后位册封?
钩子:凯旋在即,巨大的军功之下,萧绝会如何封赏自己,又如何安置叶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