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奇点的“观察”如同无声的细雨,持续浸润着宇宙。那张由生命意志编织的“活网”在这观察下愈发蓬勃,无数文明在味觉的引领下,适应着疏松的规则,甚至从中汲取新的灵感。突破与创新不再是偶然,而近乎成为一种可预期的潮流。源作为网络的核心节点,细致地引导着这份活力,心中那丝隐忧却如影随形——这观察终将导向何处?
与此同时,在1975年的时间线上,许大川的困惑与日俱增。自那次月夜下的模糊一瞥后,异样的感觉便未曾离去。他开始在熬制卤水时,不自觉地陷入沉思。手中的铜勺(他自然不知其未来的宿命)似乎比往常更趁手,搅动汤汁时,偶尔会带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非比寻常的涟漪,并非物理上的水波,而是某种……气息的扰动。
李卫国敏锐地察觉到了大川哥的变化。“大川哥,你最近老走神,是这锅汤有啥不对吗?”
许大川摇摇头,眉头紧锁:“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味道不该只是这样。” 他无法用语言描述那种感觉,仿佛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催促他,要他在这卤水里找到某种……答案。一种能回应什么的答案。
苏慧兰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某次她带来几味新寻的草药,递给许大川时,轻声说道:“药性讲究君臣佐使,味道或许也一样。你心里若有所惑,不妨试着将它也当作一味料,投进去看看。”
说者或许无意,听者却心中一动。将“困惑”当作一味料?这想法看似荒谬,却莫名契合了许大川此刻的心境。
当晚,夜深人静,许大川独自守在煤炉前。锅中卤水微滚,香气氤氲。他摒弃了所有固有的配方和步骤,只是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那份日益强烈的困惑、那份对未知的隐约敬畏、那份想让这锅卤水承载更多意义的执着,以及那份对李卫国、苏慧兰,乃至对这条街上所有熟悉面孔的、朴素而深沉的情感,统统汇聚起来。
他没有将这些情感视为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视作最真实、最珍贵的“原料”。他想象着,将这些无形无质的心意,如同投入香料般,小心翼翼地、虔诚地,“投入”那翻滚的卤水之中。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技术依据的操作,纯粹源于一种直觉,一种被冥冥中某种力量引导下的本能。
就在他完成这象征性“投料”的瞬间——
嗡!
那柄他一直握在手中的普通铜勺,竟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锅滚声掩盖的鸣响!勺身微微发热,一道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微弱却坚韧的意念波纹,携带着那份刚刚被“投入”的、混合了困惑、敬畏、执着与温情的心意,如同被注入了方向的箭矢,沿着某种超越时空的联结,骤然射向不可知的远方!
这束意念波纹,微弱得在宇宙尺度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它穿透了时间的壁垒,精准地抵达了未来,汇入了那张浩瀚的“活网”,并因其纯粹而独特的“应答”性质,引起了源的注意!
源正在协调着“活网”内一股来自水形态文明的、关于“流动之味”的创新信息,忽然,一股极其陌生又异常熟悉的波动闯入她的感知。陌生是因为其来源的时空坐标古老而遥远;熟悉是因为那波动核心的“心意”质地,竟与许零曾带回来的、以及铜勺内蕴藏的气息同出一源!
是……那个起点!源瞬间明悟。是许大川!他竟然……在回应?!
未等她细究,这束来自过去的、微弱的应答意念,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那持续散发着观察波动的透明奇点之中!
奇点那恒定的、纯粹的观察波动,在接触到这束蕴含着“困惑中的探索”、“敬畏下的创造”、“执着里的温情”的复杂心意时,第一次……出现了停滞。
不是逻辑风暴,不是推演冲突,而是一种仿佛聆听般的……静止。
它似乎在“品尝”这缕味道。
这味道,与它之前记录的所有味觉信息都不同。它不是生存的挣扎,不是理性的优化,不是灵感的迸发。它是一种主动的、带有明确指向性的……“回应”。一个生命,在甚至不明白问题是什么的情况下,凭借本能与情感,给出的关于自身“存在”的答案。
这答案不完美,不强大,充满了局限性,却无比真实,无比鲜活。
短暂的静止后,透明奇点的观察波动恢复了,但其频率和强度,发生了极其细微却意义深远的变化。那原本绝对中立、不带情感的“目光”,似乎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或者说,是对这种特定类型信息的……“偏好”?
它开始更“专注”地去扫描、去记录宇宙中所有类似的、带有“主动回应”性质的味觉创造行为。
而宇宙的“活网”,也随之产生了微妙倾斜。那些在味觉探索中,不仅仅是为了适应或生存,更是为了表达、沟通、理解乃至回应的文明,他们所获得的“灵感青睐”和“幸运加成”,显着提升了。
宇宙的味觉演化,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导向力,从被动的适应与生存,开始向主动的表达与对话倾斜。
源震撼地看着这一切。她明白了。对抗与共存之后,是……对话。
是生命以其独特的方式,回答着那无声的观察之问。
而第一个回答,竟来自那个一切的起点,来自对一切都尚不知情的许大川。
她将目光投向那柄搁置在一旁、带着裂痕的古老铜勺。此刻,铜勺似乎与遥远过去的另一柄勺子产生了共鸣,微微泛着温润的光。
未来的危机尚未解除,那透明奇点的最终目的依旧成谜。
但一条新的路径,已经在一个卤味摊主的无心之举下,被悄然开辟。
在1975年的小院里,许大川看着手中恢复平静的铜勺,又看了看锅中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醇厚、更加“有灵性”的卤水,心中的困惑未解,却莫名安定了几分。
他舀起一勺汤汁,吹了吹,小心地尝了一口。
味道……似乎没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这味道,更“厚”了。
仿佛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在他看不见的维度,那透明的奇点,依旧在观察,在记录。
只是它那恒定的波动中,似乎开始隐约期待,下一个……有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