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逢郅确实很喜欢看戏,每个月至少要去两次环翠楼听戏,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这天,裴逢郅带着张管事和两个随从,像往常一样来到环翠楼。
楼里的老板一看见他,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将他引到二楼视野最好的雅座。
裴逢郅落座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淡然地等着鸣锣开戏。张管事和另两个随从便站在他的身后。
没过多久,锣声一响,紧接着鼓乐奏起,戏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
几个戏子身着戏服,咿咿呀呀地从后台走出来,甩开水袖,咿咿呀呀地便开始唱了起来。
原本喧闹的楼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盯着戏台,看着台上的一出好戏。
而阿丑则隐在一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这个位置刚好能将整个楼内所有人的动静尽收眼底,尤其是二楼裴逢。
戏正唱到最精彩的高潮部分,台下众人看得入迷时,整个环翠楼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黑了?”
“快点灯啊!正好听到要紧处呢!”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客人的抱怨声和呼喊声,此起彼伏。
环翠楼老板比谁都急,冷汗直冒。
戏演到一半出这种岔子,可是大忌!
他连忙扯着嗓子大喊:“点灯!快把灯都点上!你们愣着干什么!”
话音刚落,戏台正上方突然亮起一盏灯,昏黄的光线只照亮戏台中央一小块地方。
可刚才还在台上演唱的戏子,却早已没了踪影。
众人正疑惑间,四处张望,寻找刚才戏子的踪迹,忽然一阵凄厉的唱腔,从戏台方向传来。
大家循声转头,只见一个身影重新出现在戏台上。
可这人的模样,却和刚才的戏子截然不同,甚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他站在戏台之上,低垂着头,凌乱的头发将面容遮挡得结结实实,顶上那一盏灯打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戏台背景上,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台下众人看得心里发毛,低声议论。
“这还是刚才的戏吗?改别的戏了?”
“这人看着怎么如此吓人啊?”
就在这时,戏台上的人突然猛地抬起头。
台下众人看清他的脸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人吓得叫出了声。
那张脸上尽是了暗红色的血痕,眼角、鼻孔都往下淌着血泪,嘴巴大张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模样狰狞得让人不敢直视。
这副恐怖的模样,给台下众人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不少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台上的人,没有动,也没有开唱,就保持着这副姿态僵了片刻。
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起身准备离开。
可刚站起来,一阵急促的鼓声突然响起,夹杂着极其刺耳的声音,像是指甲狠狠划过木板,又像是冤魂的哀嚎,那声音让人听得头皮发麻,牙齿发酸,浑身难受。
诡异的曲乐中,台上的人终于开口,伴着尖锐的哭腔,唱了起来:
郎君锦绣衣冠楚楚面,众人仰首颂君子。
我乃男儿身,被君强掳囚金丝笼。
君辱我卑贱,割我舌;
伤我之肤,夺我之身;
皮肉啃尽,魂灵吞咽。
原以为,逃出生天见日月;
谁知,天不容我绝我命。
今日葬身火海中,魂不散,恨不平!
一缕冤魂化厉鬼冲天庭,将其拉入阎王殿!”
少年清亮的嗓音中裹着浓浓的悲恨,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将戏文中的绝望与怨念演绎得淋漓尽致。
台下众人听得鸦雀无声,连刚才抱怨的人都忘了出声,似乎透过这唱腔,看到了那个被囚禁、被折磨的少年的悲惨遭遇。
最后一句唱完,台上的人缓缓往前走去,晃晃悠悠地站到戏台中央,抬起手,指尖直直指向二楼的方向。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当看清他指的是——裴逢郅。
众人心里都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
有人暗自嘀咕:“这戏里的反派,说得该不会的是裴家主吧?”
“胡说八道,不过一场戏而已。”
“也、也是……”
可还没等众人细想,楼里的灯突然全部重新亮起。只是等大家再转头看向戏台时,刚才的人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戏台。
“人呢?怎么不见了?”
“还没唱完啊!接下来呢?那冤魂怎么报仇的?”
台下的人顿时急了,纷纷朝着老板叫嚷。众人都被这出吊足了胃口,正满心等着看后续的复仇剧情,结果主角却突然消失了!!
这不是耍人玩呢嘛!!
老板急得满头大汗。
刚才台上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戏班的啊!!!
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现在人跑了,客人都来找他讨说法,他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而角落里的阿丑,自始至终都盯着二楼的裴逢郅。
让他没想到的是,裴舒郅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好像刚才那出“冤魂索命戏”,跟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看客。
“倒是沉得住气。”
阿丑嗤笑了一声。
本来以为龙瑶安排的这出戏,能让裴逢郅生出几分忌惮,至少能有点反应。
可看这情形,裴逢郅根本没把这戏放在眼里。
就在阿丑觉得这次计划要白费功夫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裴逢郅身边的张管事。
站在裴逢郅身后的张管事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惨白如纸,手上紧紧抓着衣角,双眼瞪得极大,满是恐惧。
阿丑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一丝笑。
看来,龙瑶这出戏,也不是完全没用。
龙瑶的计划,也不是完全没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