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泽把老先生送到律所门口，手机震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就传来林浩宇吞吞吐吐的声音：“陈律师，你……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跟你当面聊聊。”
陈宇泽看了眼身后正整理案卷的苏念真，往旁边走了两步：“我在律所，你过来吧，念真也在。”
挂了电话，苏念真抬头问：“是浩宇？他怎么突然要过来？”
“没说具体事，听着挺急的。”陈宇泽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他上次帮我们递过林家违规的证据，要是真有难处，能帮就帮一把。”
苏念真没说话，手指摩挲着桌角的案卷封皮。她想起以前林浩宇帮着林曼薇怼她的样子，也记得他后来红着眼眶把证据塞给她时的愧疚，最终点了点头：“嗯，看看情况再说。”
不到半小时，律所的玻璃门就被推开了。林浩宇站在门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机油，他现在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做技术工，手上总带着股机械味。
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牛皮信封，额头上沁着细汗，看到苏念真时，脸一下就红了，局促地往门框上靠了靠：“念真姐，陈律师。”
“进来坐。”陈宇泽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苏念真起身给倒了杯温水，杯底刚碰到茶几，林浩宇就赶紧伸手接住，手指碰到杯壁时还下意识缩了一下。
“我……我今天来，是想跟你们借点钱。”林浩宇把信封往怀里拢了拢，头埋得很低，“要是不方便，就当我没说……”
陈宇泽递了张纸巾过去：“先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林浩宇擦了把汗，从信封里抽出两张纸，一张是产检报告，另一张是房产中介的购房意向书。“我女朋友李雪怀孕了，六周，医生说很健康。我们想买房结婚，看好了城东阳光小区的一套两居室，首付要五十万，我跟她凑了三十万，还差二十万。”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把产检报告的边角都捏皱了：“我爸妈那边，公司破产后就剩点养老钱，我不敢动。我自己做技术工，一个月八千块，攒了两年才攒下五万，实在不够……”
苏念真拿起产检报告，上面“李雪”的名字旁，贴着张一寸照片，姑娘眉眼清秀，看着挺文静。她又翻到购房意向书，房东标注着“急售移民”，价格比周边小区低了近十万，确实是个好机会。
“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苏念真把文件放回去，语气很平和。
林浩宇猛地抬头，眼里带着点慌乱：“我没脸跟你开口。以前我帮着曼薇欺负你，后来你还帮我爸处理公司的烂摊子，我再跟你借钱，太不是东西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拍在茶几上，“这是我所有积蓄，五万块，我可以写借条，按银行利率算利息，每个月发了工资就还！”
陈宇泽拿起银行卡看了眼，又放回桌上：“借条就不用写了，利息也不用算。但我得问你，这钱你确定能还上？你跟李雪的婚事，稳当吗？”
“稳当！绝对稳当！”林浩宇赶紧说，“李雪跟我处了一年多，她知道我家以前的事，也没嫌弃我穷。她爸妈就是怕她受委屈，才要我们买套房子，不然不让领证。”他掏出手机，翻出张合影给两人看，“你看，这是我们上个月拍的，她人真的很好。”
照片里，林浩宇穿着工装，李雪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杯奶茶，笑得很甜。苏念真看着照片，想起林浩宇以前跟在林曼薇身后耀武扬威的样子，再看看现在眉眼间全是踏实的他，心里的那点隔阂慢慢散了。
“我去银行取钱。”苏念真站起身拿包，“二十万现金够吗？还是直接转你卡上？”
林浩宇愣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念真姐，你……你真愿意借我？我还以为你会恨我以前的所作所为……”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苏念真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你现在是要好好过日子，娶媳妇生孩子，这是正事，我们没理由不帮。”
陈宇泽拍了拍林浩宇的肩膀：“别哭了，男人家的。我跟你说说买房的注意事项，别被中介坑了。阳光小区我去过，物业不错，离念苏的幼儿园也近，以后带孩子方便。”
林浩宇抹了把眼泪，用力点头，拿出笔和本子认真记着。陈宇泽跟他讲着购房合同的陷阱、首付资金监管的流程，还有过户时需要的材料，林浩宇听得格外仔细，时不时打断问几句，本子上很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苏念真去银行取了二十万现金，装在一个黑色的帆布袋里。刚走出银行大门，就看到王翠兰蹲在路边的花坛边，跟两个老太太叨叨：“你们是不知道，苏念真那超市的钱来路不正，以前就是个穷丫头，突然就发了，指不定是骗来的！”
苏念真脚步顿了顿，径直走过去。王翠兰看到她，吓了一跳，站起来就想走，被苏念真叫住：“王翠兰，你再在这里造谣，我就报警了。”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王翠兰嘴硬，眼神却往苏念真手里的帆布袋瞟，“手里拎着这么多钱，是要给谁啊？不会是又坑了谁吧？”
“我给我该帮的人。”苏念真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上次你造谣我忘本，被警察警告的记录我还留着，要不要我现在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又在诽谤？”
那两个老太太见状，赶紧拍了拍裤子走人：“我们就是路过，跟她不认识。”
王翠兰见没人听她说话，又怕苏念真真报警，狠狠瞪了她一眼：“神气什么！迟早有你倒霉的时候！”说完就灰溜溜地往公交站跑，脚步快得像后面有狗追。
苏念真没理她，拎着钱袋往律所走。刚到门口，就看到林浩宇站在路边打电话，语气带着点讨好：“妈，钱的事差不多了，你别催李雪了，我们这周就能去交首付……对，是跟陈律师借的，他跟念真姐人很好……我知道，以后我肯定好好过日子。”
挂了电话，林浩宇看到苏念真，赶紧迎上来：“念真姐，麻烦你了。”
苏念真把钱袋递给她：“点一下，二十万，少了或者多了跟我说。”
林浩宇接过袋子，手指碰到沉甸甸的现金，眼圈又红了。他打开袋子看了眼，码得整整齐齐的红色钞票透着厚重感，他却没数，直接系上袋口：“我信你们。”他从口袋里掏出纸笔，趴在律所的前台桌上，一笔一划地写借条。
“借条不用写了。”陈宇泽走出来，把笔抽走，“我们信你能还，也信你能把日子过好。真要写，等你以后有钱了，带着李雪和孩子来家里吃饭，比什么借条都强。”
林浩宇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突然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念真姐，陈律师，你们的恩情我记一辈子。以后不管你们有什么事，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含糊！”
“不用上刀山下火海。”苏念真笑了笑，“好好对李雪，对孩子，别让我们失望就行。”
林浩宇用力点头，攥着钱袋的手青筋都绷起来了。他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转身往公交站跑，跑了几步又回头，挥了挥手，才钻进人群里。
陈宇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回头对苏念真说：“他比以前成熟多了，应该能把日子过好。”
“希望吧。”苏念真走进律所，拿起桌上的产检报告看了看，“李雪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
“可能是浩宇以前提过？”陈宇泽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不管怎么样，钱借出去了，就别想太多。恒通集团的法律顾问合同我签好了，下个月开始服务，以后律所的业务能更稳定些。”
苏念真把产检报告放回信封，刚要放进抽屉，手机就响了，是超市的收银员小张打来的：“苏总，刚才有个叫李雪的姑娘来买孕妇奶粉，说是林浩宇的女朋友，还问林浩宇是不是来你这儿了，我跟她说浩宇刚走。”
“她没说别的吧？”苏念真问。
“没有，就买了罐奶粉，付了钱就走了，看着挺文静的，说话也客气。”小张说，“对了，刚才王翠兰又来超市门口晃了，被我赶跑了，她没敢闹事。”
“知道了，盯着点她，别让她在门口造谣。”苏念真挂了电话，跟陈宇泽说，“李雪去超市买奶粉了，应该是真怀孕了。”
“那就好。”陈宇泽拿起公文包，“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接念苏放学吧，妈说晚上要做念苏爱吃的糖醋排骨。”
苏念真点点头，锁好律所的门，跟陈宇泽一起往幼儿园走。路过超市时，她进去看了一眼，小张正忙着给顾客结账，货架上的孕妇奶粉区很整齐，其中一罐的位置空了，正是李雪买走的那个牌子。
“苏总，今天的销售额比昨天多了两成，好多顾客都是看了法治报来的，说信任陈律师，也信任你。”小张笑着说，递过来一张销售报表。
苏念真接过报表看了看，点点头：“不错，晚上给大家加个餐。”她走到孕妇奶粉货架前，把旁边歪掉的罐头摆正，手指划过冰凉的罐身，确认生产日期都在保质期内。
陈宇泽在门口等她，看着她认真整理货架的样子，没说话。等苏念真走出来，他才递过一瓶水：“走吧，念苏快放学了。”
两人往幼儿园走，刚拐过街角，就看到林浩宇和李雪站在公交站台上。李雪穿着件浅色的连衣裙，手轻轻护着小腹，林浩宇拎着奶粉罐，正给她递水，眼神里全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苏念真拉了拉陈宇泽的袖子，两人放慢脚步，绕到另一边的人行道。走过去很远，苏念真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林浩宇帮李雪挡开一辆骑得飞快的电动车，李雪笑着拍了他一下，两人靠得很近。
“看着挺恩爱的。”苏念真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往幼儿园走。
幼儿园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家长，陈念苏背着小书包，正跟老师挥手再见。看到苏念真和陈宇泽，她张开胳膊跑过来，扑进苏念真怀里：“妈妈！爸爸！今天老师夸我画画好看！”
“是吗？画的什么呀？”苏念真蹲下来，帮她理了理歪掉的蝴蝶结。
“画的我们一家人，有妈妈、爸爸、姥姥，还有爷爷奶奶！”陈念苏从书包里掏出画纸，上面画着四个小人，用蜡笔涂得五颜六色，“老师说，这是最温暖的画！”
陈宇泽接过画纸，笑着点头：“确实好看，比爸爸画的强多了。走，回家吃姥姥做的糖醋排骨。”
一家三口往家走，陈念苏牵着两人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路过小区门口的水果店时，苏念真进去买了串葡萄，是陈念苏爱吃的阳光玫瑰。
刚走出水果店，就看到李秀莲站在小区门口张望，手里拎着个菜篮子：“可算回来了，排骨都炖上了，就等你们了。”她接过陈念苏的书包，看到苏念真手里的葡萄，“正好，洗点葡萄当开胃菜。”
回到家，李秀莲去厨房忙活，陈念苏趴在客厅的茶几上画画，陈宇泽坐在旁边处理工作邮件，苏念真则去阳台收衣服。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窗照进来，把衣服上的水珠晒得亮晶晶的。
苏念真叠着陈念苏的小裙子，忽然想起林浩宇手里的产检报告，还有李雪护着小腹的样子。她把叠好的裙子放进衣柜，转身去厨房帮李秀莲摘菜，手指碰到冰凉的青菜叶，动作沉稳而认真。
“念真，浩宇今天来找你们了？”李秀莲一边炖排骨，一边问，“我早上听小张说，他去律所了。”
“嗯，他女朋友怀孕了，想买房结婚，差了点钱，我们借了点给他。”苏念真把摘好的青菜放进盆里洗，“他人现在踏实多了，应该能好好过日子。”
“踏实就好。”李秀莲舀了勺排骨汤尝了尝，“以前他跟着曼薇瞎混，我还担心他走歪路。现在有了家室，应该能收心了。”
苏念真没说话，低头洗菜。水流过菜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客厅里传来陈念苏的笑声，还有陈宇泽跟她说话的声音，家里的气氛温暖而安稳。
晚饭时，陈念苏抱着碗，大口吃着糖醋排骨，嘴角沾着酱汁。李秀莲给她擦了擦嘴，又给苏念真和陈宇泽夹了块排骨：“多吃点，念真今天跑银行又跑超市，累坏了。”
陈宇泽给苏念真盛了碗汤：“明天我让小吴去超市帮忙，你好好休息一天。”
“不用，超市不忙。”苏念真喝了口汤，“对了，明天我想去趟阳光小区，看看浩宇说的那套房子，帮他把把关，别被中介骗了。”
“我陪你去。”陈宇泽说，“我对房产合同熟，能帮着看看有没有陷阱。”
陈念苏举着筷子：“妈妈，我也要去！我想看看叔叔的新房子！”
“你要上学呀。”苏念真刮了刮她的鼻子，“等周末，妈妈带你去看好不好？”
陈念苏点点头，又埋头吃起了排骨。晚饭在说说笑笑中结束，陈宇泽去洗碗，苏念真陪陈念苏看绘本，李秀莲则坐在旁边织毛衣，是给陈念苏织的，针脚细密而整齐。
晚上九点多，陈念苏睡着了。苏念真和陈宇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陈宇泽处理着工作，苏念真则翻看着今天的销售报表。手机突然响了，是林浩宇发来的微信：“念真姐，陈律师，首付交了！中介说下周就能过户！谢谢你们！”后面跟着个流泪的表情。
苏念真给她回了句“恭喜，好好准备婚礼”，就收起了手机。陈宇泽凑过来看了眼，笑着说：“这下他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