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室内映照得温暖而静谧，却驱不散某位不速之客周身散发的冰冷怨气。
女子大剌剌地歪坐在窗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一条腿毫不客气地翘起，纤长的手指正抓着一个红得发亮的苹果，泄愤似的用力啃咬着。
清脆的“咔嚓”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她那与东城千念有五六分相似的绝美面容上，此刻却布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恨与不解，紫灰色的眼眸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时不时扫向门口。
当穆歌与东城千念前一后踏入房门时，那啃咬苹果的声音骤然停止。
女子的目光如冷电般射向穆歌，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将他打量了个遍，随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她重新拿起苹果，仿佛自言自语般嘟囔：“哼，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个皮相好些的凡间公子哥儿。哥哥，你的眼光…真是愈发让人看不懂了。”
她刻意偏过头，假装没看见穆歌投来的视线，继续啃苹果，试图将他无视到底。
穆歌唇角微扬，上前一步，优雅地微一躬身：“在下穆歌，不知姑娘芳名？”他的声音温和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咔嚓！”女子啃苹果的动作猛地僵住，苹果僵在唇边，她那双漂亮的杏眼瞬间睁圆，猛地转头看向穆歌，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你…你能看见我？！”她周身收敛的魔气因震惊而波动了一瞬。
穆歌笑容不变，语气依旧温和：“姑娘姿容绝世，气质非凡。在下虽凡胎肉眼，亦无法忽视。”他这话说得真诚，不带丝毫轻佻。
女子——席绫，蹙紧了眉头，猛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穆歌面前，冰冷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油嘴滑舌！你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就能对你另眼相看不成？”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一柄通体漆黑、缠绕着魔纹的匕首毫无征兆地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穆歌咽喉！动作之快，角度之刁钻，带着明显的杀意！
穆歌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颈间一凉！
下一瞬，东城千念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挡在他身前。
只听“叮”一声极轻微的脆响，那柄匕首仿佛撞上一堵无形的墙，轨迹被迫偏移，但凌厉的刃风依旧在穆歌白皙的颈侧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东城千念一手揽住穆歌的肩将他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精准地扣住了席绫再次扬起的手腕。
他粉色的瞳孔中翻涌着骇人的寒意，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席绫！你为何伤他？！”
他猛地甩开妹妹的手，急切地转身，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穆歌颈间的血痕，那一点鲜红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再次抬头看向席绫时，周身魔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烛火剧烈摇晃：“本尊再问你一遍！为何伤他？！”
席绫咬紧下唇，不甘地收起匕首，昂着头反驳：“他接近你定然别有目的！哥哥你被他迷了心窍看不清，那便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好了！”
“目的？有何目的？”东城千念声音冰冷，“本尊与他相遇只是偶然！”
“若是他处心积虑制造的‘偶然’又当如何？！”席绫激动地指向穆歌，“一个凡人，不仅能通灵视鬼，还与神族之人有所牵连！他身上甚至缠绕着淡淡的妖族气息！哥哥你别告诉我你毫无察觉！”
“本尊早已告知过你，他确与四界有诸多牵扯！但这并非你冲动伤人的理由！”
“我不是冲动！”席绫声音拔高，带着委屈和愤怒，“我只是想试试他的深浅！看他到底是真无害还是装无辜！哪想到你…”
她眼圈微微发红，“你是我哥哥！怎的这次到了凡间，胳膊肘就彻底向外拐了？！为了一个认识几天的凡人，竟对我动怒？！”
“打扰一下二位…”
穆歌终于找到机会，小心翼翼地插话，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颈侧已经微微凝固的伤口，“实在不必为了我争吵至此。若姑娘对我有任何疑虑，在下愿尽力解答，知无不言。我与千念兄的相遇，确是偶然。尽管我目前或许拿不出确凿证据取信于姑娘，但我承诺，会尽快以行动证明。”
席绫冷哼一声，抱臂看他：“好啊，那你便说说，魔族的事你知道多少？四界的规矩，你又了解几分？”
穆歌深吸一口气，坦然道：“我知道千念兄是魔族至关重要之人，身份特殊，需绝对保密。我知道有一妖族友人，因前世因果认定我是其故人，常伴左右。我知道太后沈青瑶绝非普通凡人，其根源必与四界相关，正在探查。”
他顿了顿，看向东城千念，得到对方一个微微的颔首后，才继续道，“还有…方才千念兄告知，万罗赌坊的花魁贺兰辞，乃是鬼族之人。目前所知，大抵如此。”
席绫听完，脸上的怒意稍敛，她若有所思地坐回椅子上，拿起那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苹果，盯着它，一言不发。
东城千念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对穆歌低声道：“本尊的妹妹…不知礼数，莽撞冲动，你莫要怪她。”
“无妨，”穆歌笑了笑，语气真诚，“席绫姑娘心思缜密，洞察敏锐，所做一切皆为兄长考量。将来必是千念兄不可或缺的得力臂助。若换做我是她，见到兄长身边突然出现我这般来历不明之人，手段或许会更决绝些。她不肯轻信，在情理之中。”
这番话倒是让席绫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沈青瑶确是神族，”她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硬邦邦，却少了些敌意，“而且身份尊贵得很。她与四界断了联系近万年，如今法力究竟恢复几何，我也不甚清楚。但总归…”
她撇撇嘴，带着对兄长实力的绝对自信，“我哥哥肯定能打得过她。至于比脑子嘛…”她拖长了音调，故意不往下说。
穆歌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顺势问道：“听姑娘此言，千念兄法力之高，在四界亦是罕有敌手？”
东城千念在一边低头摸了摸鼻子，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眼神飘向穆歌，带着一丝被在意的小小得意。
“所以咯，”席绫的语气忽然变得活泼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所以我也不怕你能对他做什么。四界之内，能胜过我哥哥的屈指可数。他没了脑子，还有我呢！我们兄妹始终一条心！”
她话锋一转，突然指向穆歌，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但我哥哥可是第一次被人迷到如此地步，连折子都堆着不批，跑来凡间闲逛！你究竟有什么招人喜欢的？嗯？”
“席绫。”东城千念低声警告，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哼，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偷偷看他？”席绫毫不客气地拆台， “装什么装？怕我回去向‘他’禀告不成？还有，傲天呢？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你打情骂俏，正事一点不干！连个人都抓不到，一点未来魔尊的样子都没有！”
“本尊何时与他打情…”东城千念试图辩解。
“此事我亦有责任，”穆歌适时开口，接过话头，化解了东城千念的尴尬，“我答应了千念兄会留意那人的踪迹，至今却毫无进展，实在惭愧。”
“哼，那家伙狡猾得很，逃亡这么多年，法力说不定大增了。”席绫抱起手臂，阴阳怪气地笑着，用力拍了拍东城千念的肩膀，“哥哥你抓不到他，也在情理之中嘛~不必挂心哦！”
“区区一个魔族叛臣，本尊岂会抓不到？”东城千念拂开她的手，脸上有些挂不住，“倒是你，魔族事务繁多，折子堆积如山，你还是速速回去处理为好。免得‘他’寻你不到，又要对本尊发火。”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不由分说地将明显还想看热闹的席绫往门外推。
“喂！东城千念！你过河拆桥！有了新欢就忘了旧…忘了帮你批折子的妹妹！”
席绫不满地嚷嚷着，但还是被半推半送地弄走了。空气中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空间波动，她的气息瞬间消失。
室内重归宁静，只剩下玫瑰冷香与淡淡的魔息交织。
穆歌轻笑摇头，由衷赞道：“席绫姑娘…性情率真，爱憎分明，更是心思机敏，实力不凡。有她在你身边辅佐，实乃一大幸事。千念兄身边能有如此忠心耿耿、理性果决的左右手，真可谓如虎添翼。”
东城千念沉默片刻，终是默认了这番评价，并未出言反驳。
他走到穆歌面前，指尖再次轻轻拂过那道已经愈合得只剩浅粉痕迹的伤口，语气不容置疑：“三日后公主寿宴，本尊与你同去。”
他顿了顿，粉瞳中闪过一丝凝重：“沈青瑶必会出席。本尊…不放心你独自应对。贺礼之事，你无需操心，本尊自会备妥。”
穆歌看着他眼中不容错辨的担忧，知他心意已决，最终只能无奈一笑，应承下来：“好。那便有劳千念兄了。”
窗外月色似乎更加明亮了几分，悄然见证着屋内悄然滋长的、不同寻常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