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歌走到主位旁时，白昊刚送走最后几位臣子，脸上带着些许酒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见到穆歌过来，他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示意他在身旁的空位坐下。
“穆歌啊，过来坐。”白昊拍了拍他的肩膀，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你小子的伤，可都好利索了？上次听说你遇袭，叔叔我这心里一直惦记着。”
穆歌心中一暖，笑道：“劳白叔叔挂念，一点皮外伤，早就无碍了。您看，我这不活蹦乱跳的嘛。”他说着，还故意活动了一下之前受伤的肩膀。
白昊见他确实无恙，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随即又板起脸，带着几分长辈的关切训诫道：“你这小子，从小就主意大，胆子也大。但朝堂之上，风云诡谲，暗箭难防，以后定要加倍小心！万不可再如此涉险！穆家就你这一根独苗，你若出了什么事，我……”他话未说尽，但眼中的担忧却真切无比。
穆歌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白叔叔教诲的是，穆歌记下了。日后定当更加谨慎。”
见气氛有些沉重，穆歌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晚辈的调皮，调侃道：“白叔叔，您这身子骨看着比我还硬朗，怎么不再续弦一房，也好有人知冷知热，岳轼也能多个人照顾不是？”他知道白昊与亡妻感情深厚，妻子早逝后便未再娶，此话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关切。
白昊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了摇头，眼中掠过一丝追忆与怅然：“你这小子，竟打趣起叔叔来了……不了，一个人清净惯了。再说，岳轼那小子，看着跳脱，心里有数，用不着我操心。”
他将杯中残酒饮尽，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看向穆歌，语重心长，“穆歌，你记住，白家永远是你的后盾。但有些路，终究要你自己走。朝堂这潭水太深，有时候，连叔叔我也看不透。你……要好自为之。”
“我明白，白叔叔。”穆歌郑重应下。他沉吟片刻，又道：“其实……有些事，我并不想将岳轼牵扯进来。他性子直率，不该卷入这些纷争。只是有时候，情势所迫……”
白昊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我懂。岳轼既然认了你这个兄弟，有些事他便避不开。只要你们兄弟二人同心，相互扶持，遇事多商量，我便放心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穆歌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走到院中，正遇上安排完后续事宜的白岳轼。
“跟我父亲嘀咕什么呢？神神秘秘的。”白岳轼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穆歌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能说什么？自然是让白叔叔好好管教你，别整天毛毛躁躁的。”
“去你的！”白岳轼笑骂一句，随即正色低声道，“谢正水那边，我会让手下人多留意。你自己也小心。”
穆歌点了点头，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与一直静立在一旁等待的东城千念汇合，一同向府外走去。
夜色已深，白日的喧嚣散去，长街上静谧无人，只有清冷的月光和零星灯笼的光芒为两人照亮前路。微风拂过，带来初夏夜晚特有的凉爽。
穆歌看着身旁沉默不语的东城千念，想起宴席上他那毫不掩饰的醋意和桌下紧握的手，心中泛起阵阵甜意。
他故意放慢脚步，凑近东城千念，肩膀轻轻碰了碰他，语气带着明显的笑意：“喂，魔尊大人，从宴席开始就板着张脸，到现在还不高兴？莫非……真醋了？”
他本以为东城千念会如往常一般，冷冷地瞥他一眼，或者干脆不予理会。然而，东城千念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那双粉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直直地看向穆歌。
“是。”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坦然的承认，“本尊不喜她看你的眼神。”
穆歌愣住了，他没想到东城千念会如此直接地承认。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喜与难以置信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东城千念看着他怔忡的模样，微微蹙眉，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在意：“那个轩辕灵，看起来对你很是中意。若未曾遇到本尊……你对她，或者对人生另一半，原是作何想法的？”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甚至不像是东城千念会关心的事情。但穆歌却从他那看似平静的语气下，听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
穆歌回过神来，心中软成一片。他伸出手，主动握住了东城千念微凉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目光灼灼地迎上他的视线，笑容温柔而坚定：“千念，在我遇到你之前，从未想过‘另一半’该是什么样子。”
他拉着东城千念，一边慢慢向前走，一边缓缓说道：“我自幼便知自己身处漩涡中心，性命朝不保夕，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活下去，如何护住穆家，如何在朝堂立足。儿女情长，于我而言，是太过遥远甚至奢侈的东西。或许……也曾想过未来某日，家族需要时，会娶一位门当户对、性情温婉的女子，相敬如宾，延续香火。但那无关情爱，只是责任。”
他顿了顿，侧过头，深深地看着东城千念在月光下完美得不真实的侧脸，声音低沉而充满情感：“直到遇见你。是你让我明白，心动竟然如此难以自控，在意一个人，竟会随其喜而喜，随其怒而怒，会因他多看他人一眼而心生不快，会意欲将他紧紧护于身后，又希冀能与他并肩而立。什么门当户对，什么性情温婉，都不及你一个眼神，一句‘无聊’来得重要。”
东城千念静静地听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和穆歌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深情。他那冰封般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炽热的暖玉，漾开圈圈涟漪。
他虽未言语，但那微微收拢的、回握住穆歌的手，和悄然泛红的耳尖，已是最好的回应。
“所以，”穆歌停下脚步，与他面对面站着，抬手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语气带着无比的珍重，“别再为那些无关之人吃味了。我穆歌此生，心悦之人，唯东城千念而已。”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紧密地交融在一起。
东城千念看着穆歌眼中清晰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那双粉瞳中的冰雪似乎彻底消融，只余下深邃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他微微俯身，一个轻柔如羽的吻，落在了穆歌的唇上，无声地诉说着同样的心意。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携手前行，身影逐渐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唯有低语声随风轻轻飘散。
“不过话说回来，魔尊大人吃醋的模样，倒是颇为可爱……”
“……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