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歌翻身上马，枣红色骏马打了个响鼻，前蹄轻踏地面，显得躁动不安。他轻抚马颈，温热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带着生命独有的力量感。
对面，黑水部的巴特尔也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缓缓步入场地。这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汉子，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划至嘴角的伤疤。
“凤吟国的官老爷，”巴特尔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待会可别吓得从马上摔下来。”
穆歌面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请。”
鼓声起！
两匹马同时冲出起点！
穆歌伏低身体，双腿夹紧马腹，枣红马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他的骑术或许不如柳云鹏那般精湛，但胜在姿态优美、控制精准——这是自幼在穆府严格训练的结果，每一个动作都像尺子量过般标准。
第一个靶子已在眼前。
静止靶，距离五十步。
穆歌甚至没有减速，在马匹掠过靶子的瞬间，右手已从背后箭囊抽出箭矢，搭弓、拉弦——
“嗖！”
箭矢破空，精准命中红心。
干净利落。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但比起之前瑾卿王子那惊艳的表现，这掌声显得克制许多。毕竟十环对于这些参赛者来说，只是入门水准。
穆歌毫不在意，继续向前。
第二个靶子开始移动——是个左右摇摆的活靶。
他眯起眼，浅蓝灰色的瞳孔在晨光中闪过一丝微光。在那瞬间，靶子移动的轨迹仿佛被放慢了，每一个细微的偏移都清晰可见。
这是阴阳眼带来的天赋——不仅能看见四界生灵，更能洞察事物最细微的变化。往日里，这双眼睛给他带来无数麻烦，但此刻，却成了最好的助力。
松弦！
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在靶子摆到最右侧的瞬间，精准钉入红心。
十环！
“好！”贺兰辞在场边高声喝彩。
穆歌没有停顿，枣红马四蹄翻飞，已冲向下一个靶子。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箭矢一支接一支射出，每一支都稳稳命中靶心。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瑾卿王子那般炫技，也没有柳云鹏那般沉稳，却自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比赛，而是在完成一场早已排练过千百遍的表演。
观礼台上，龙泽的唇角微微上扬。
可汗则抚须点头：“这位穆大人，箭术倒是扎实。”
瑾卿王子坐在父亲身侧，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本以为穆歌一个文官，骑射再强也有限，没想到竟然如此难缠。
而另一边，巴特尔的表现则要狂野得多。
他骑的那匹黑马速度极快，几乎是在场地中横冲直撞，马蹄踏起草屑泥块飞溅。他的射箭方式也极为粗暴——不瞄准，不计算，全凭感觉。
“嗖！嗖！嗖！”
三箭连发，全部命中！
虽然有两箭偏离了红心，只得了八环和九环，但那种蛮横的气势，却让台下黑水部的队伍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巴特尔！巴特尔！巴特尔！”
巴特尔在马背上高举牛角弓，仰天长啸，脸上那道伤疤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穆歌对此置若罔闻。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剩下的靶子上。此刻他已射出七箭，全部命中，其中六箭十环，一箭九环，总分六十九环。
而巴特尔七箭全中，但只有四箭十环，总分六十五环，略逊一筹。
但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第八个靶子——复合活靶。
这个靶子不仅左右摇摆，还会上下起伏，移动轨迹毫无规律。之前柳云鹏和瑾卿王子都在这类靶子上展现了超凡技艺，而现在，轮到穆歌了。
枣红马疾驰而来。
穆歌勒住缰绳，马匹减速，但并未完全停下。他需要保持一定的速度，才能保证在限定时间内完成所有射击。
靶子此刻正从左侧向右侧移动，同时缓缓上升。
穆歌举起弓。
搭箭，拉弦。
弓弦紧绷，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闭上眼。
不是放弃，而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看”。
阴阳眼赋予他的，不仅是视觉的敏锐，更是对“气”的感知。此刻在他感知中，那个移动的靶子不再是一个死物，而是一团流动的、有规律可循的“气”。
上升……左移……停顿……右移……
就是现在！
“嗖！”
箭矢离弦的瞬间，靶子正好移动到最高点，并向右侧偏转了半寸。
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追上了那半寸的偏移——
“噗！”
正中红心！
“十环——！”司仪的声音再次激动起来。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穆歌这一箭虽然没有柳云鹏那般精妙的角度调整，也没有瑾卿王子那般炫技的姿势，却有一种举重若轻的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巴特尔看到这一幕，脸色沉了下来。
他策马来到自己的第八个靶子前——同样是个复合活靶。
黑马人立而起，巴特尔在马背上稳住身形，抽出箭矢。他没有穆歌那种从容，眼中只有狠厉。
拉弓，满月——
松弦！
箭矢如黑色闪电般射出，却在空中微微偏了一寸。
“铛！”
箭矢钉在靶子边缘，离红心只差半指。
九环！
巴特尔低吼一声，显然极不满意。
差距拉大了。
第九个靶子，静止靶，两人都轻松拿下十环。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靶子——也是最难的那个“死亡之靶”。
这个靶子不仅会无规律移动，靶面还会旋转，红心的位置时刻在变化。
穆歌深吸一口气。
枣红马已冲到场地尽头，必须在这里完成最后一射。他勒住马缰，马匹缓缓停下，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最后一个靶子在五十步外，正以诡异的速度旋转、摆动，像是一个喝醉的舞者，毫无章法。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个骑在黑金色骏马上的身影。
穆歌缓缓举起弓。
他没有立刻搭箭，而是静静地看着那个靶子，浅蓝灰色的眸子随着靶子的移动缓缓转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观礼台上，龙泽不自觉地握紧了扶手。东城千念在台下睁开眼，粉瞳中闪过一丝银光。贺兰辞手中的玉簪停止转动。月离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而穆歌，终于动了。
他抽出了最后一支箭。
这支箭与之前的略有不同——箭羽是黑色的，箭杆上隐约可见细密的银色纹路。这是天秘阁特制的“破风箭”，箭身更轻，飞行更稳，但制作极为困难，穆歌身上也只带了这一支。
搭箭，拉弦。
弓如满月。
穆歌闭上眼。
阴阳眼全力催动，在他的感知中，那个疯狂旋转的靶子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团混乱的“气”。但在那团混乱之中，有一个点始终稳定——那是靶子的旋转轴心。
红心会移动，但轴心不会。
只要能命中轴心，无论红心转到哪里，都算十环。
但问题是——轴心只有指甲盖大小，在五十步外，几乎看不见。
穆歌屏住呼吸。
心跳声在耳中放大，血液流动的声音，风吹草叶的声音，远处人群的呼吸声……一切杂音都被过滤，只剩下那个靶子旋转时发出的细微嗡鸣。
就是现在——
松弦！
“嗖——！”
破风箭离弦的瞬间，竟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仿佛连空气都被撕裂！
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银线，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靶子此刻正旋转到红心朝下的位置，轴心暴露在正中央——
“噗嗤！”
箭矢精准地钉在了轴心正中央！
但下一秒，靶子继续旋转，红心转到了另一侧。
“完了……”有人低呼。
可就在这时，那支钉在轴心上的箭矢，竟然随着靶子的旋转开始转动！箭杆上的银色纹路亮起微光，让箭矢像是活过来一般，紧紧“咬”住了轴心！
靶子转了一圈，箭矢也跟着转了一圈。
红心转到正面时，箭矢正好指向红心中央！
“十……十环？！”司仪的声音都变了调。
台下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神箭！这是神箭啊！”
“怎么可能？！箭怎么会自己转？！”
“凤吟国这位穆大人，了不得！”
观礼台上，可汗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震惊。瑾卿王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冷意。瑾姝公主则睁大了那双碧绿色的眸子，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龙泽缓缓松开握紧的扶手，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穆歌缓缓放下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方才那一箭，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破风箭上的银色纹路是一种简易的追踪法阵，需要以精神力驱动，他虽是凡人，但体内有沈青瑶留下的神力残余，勉强能够激活。
但这种事，绝不能让人知道。
他调转马头，看向巴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