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觉得自己大概是幻听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蜜蜂在开演唱会。陆辰那句话，轻飘飘的，带着他特有的清冷质感，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她脑子里轰然炸开，炸得她魂飞魄散，七零八落。
一辈子……干扰下去？
他说的？陆辰？那个走路带风、记名本从不离手、眼神能冻死蚊子的班长陆辰？
她僵在长椅上，连脚踝的疼痛都忘了，只剩下瞪圆的眼睛和微微张开的嘴，活像一只被雷劈傻了的松鼠。
陆辰却已经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她的错觉。他抬手，敲了敲医务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校医温和的声音。
陆辰推开门，侧身对还在石化状态的林溪说：“进去吧。”语气平常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溪晕乎乎地，凭着本能单脚跳了进去。
校医是个和蔼的中年阿姨，检查了一下她的脚踝，说是扭伤，不算太严重，但需要冰敷和休息，给她喷了药，用绷带稍微固定了一下。
整个过程，林溪都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校医说什么，她都是“嗯嗯啊啊”地应着，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门口瞟。
陆辰就站在门外，没有进来，但也没有离开。他背对着门口，身影挺拔，像一棵沉默的白杨。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他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配合我演戏？还是……认真的？」林溪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猜测像弹幕一样飞过。「不可能不可能，他那种人怎么会……肯定是觉得我太烦人，用这种方式堵我的嘴！对，一定是这样！」
可心跳为什么还是这么快？脸上为什么还是这么烫？
“好了，同学，注意这两天尽量不要用力，明天再来换次药。”校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哦，好，谢谢老师。”林溪忙道谢，试着站起来，脚一沾地，还是疼得她吸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口的身影动了。
陆辰转过身，走了进来。他先向校医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落在林溪试图支撑身体的腿上。
“能走？”他问，还是那句话。
林溪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刚才那句“一辈子”带来的悸动瞬间被一种莫名的委屈和赌气取代。她瘪瘪嘴，硬邦邦地说：“能！”
然后，她扶着墙，尝试单脚往外跳。姿势笨拙，速度堪比蜗牛。
陆辰没说话，只是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走廊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好奇和探究。林溪低着头，假装看不见，心里却在哀嚎：完了，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跳得气喘吁吁，额角都冒出了细汗。脚踝虽然固定了，但每一下轻微的震动还是带来刺痛。
突然，身侧伸过来一条手臂。
手臂的主人没看她，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扶着。”
是陆辰的手臂，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感受到其下结实的线条。
林溪愣了一下，看着那条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像看着什么洪水猛兽。扶？还是不扶？
自尊心让她想拒绝，但现实是她的脚真的快撑不住了。
内心挣扎了三秒钟，她最终还是屈服了，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了他手臂上的一小块布料。
像是碰到了烙铁，指尖瞬间发麻。
陆辰没什么反应，只是调整了一下步伐，配合着她缓慢的跳动速度。
两人就以这种古怪又略显亲密的姿势，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地往教学楼挪去。
一路无话。
只有林溪砰砰的心跳声，和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又开始上演的小剧场：
「看，冷酷的王爷最终还是不忍心看他可怜的王妃受苦，伸出了援手。虽然他的表情依旧冰冷，但他的行动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哦，这别扭的温柔！」
她偷偷抬眼瞄他。
他下颌线绷得有点紧，唇也抿着，看起来……好像有点不耐烦？
林溪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粉色泡泡“噗”一下破灭了。果然，他只是出于班长的责任吧。
终于挪到高二（三）班后门，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刚好响起。
林溪如蒙大赦，立刻松开捏着他衣袖的手指，小声道：“谢谢班长。”
陆辰“嗯”了一声，收回手臂，动作自然流畅。
他先一步走进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下节课的课本，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林溪扶着门框，单脚跳回自己的座位，刚坐下，同桌周晓就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喂喂喂！什么情况？我听说班长背你去医务室了？”
林溪的脸“腾”一下又红了，支支吾吾：“没、没有背！就是……扶了一下。”
“扶了一下？”周晓显然不信，眼神在她和前排陆辰的背影之间来回扫射，“我可是听好几个人说了，班长亲自把你从楼梯间‘运’走的！快老实交代！”
林溪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桌肚里。“真的就是……我摔了，他作为班长，帮忙而已。”
“帮忙能帮到说‘一辈子’？”周晓语不惊人死不休。
林溪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周晓得意地晃了晃手机：“校园八卦群都传疯了好吗？有人说亲耳听到班长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一辈子’！虽然没听清前面，但‘一辈子’这三个字可是清清楚楚！”
林溪眼前一黑。
完了。这下是真的，彻底，社死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高中生涯的尽头——被贴上“妄想班长·戏精·转校生”的标签，永世不得翻身。
一整节物理课，林溪都上得魂不守舍。老师的讲解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都是“一辈子”和周围同学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
她偷偷看向前排那个罪魁祸首。
陆辰坐得笔直，专注地看着黑板，偶尔低头记笔记，侧脸线条冷静又认真。仿佛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与他毫无关系。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就能这么淡定！林溪有些愤愤地想。
下课铃响，物理老师前脚刚离开教室，后脚就有几个平时比较活跃的男生凑到了陆辰座位旁边。
“辰哥，行啊！不声不响搞这么大动静？”一个男生挤眉弄眼。
“就是，‘一辈子’都整出来了？啥时候请客啊？”
陆辰合上物理书，抬眼看着他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她脚受伤了，我送她去医务室。有问题？”
几个男生被他一噎。
“送医务室我们信，但那‘一辈子’……”
陆辰打断他，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探讨学术问题的严谨：“她当时情况不太稳定，需要安抚。基于人道主义精神和避免事态扩大的考虑，选择了一种她能理解并接受的沟通方式。”
男生们：“……” 好像很有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林溪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人·道·主·义·精·神？
能·理·解·并·接·受·的·沟·通·方·式？
她理解个鬼啊！她当时差点被吓死好吗！
看着陆辰那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坦然模样，林溪气得牙痒痒。好啊，配合我演戏是吧？演得还挺投入！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扳回一城。
趁着那几个男生还在琢磨陆辰的话，林溪扶着桌子站起来，单脚跳到陆辰座位旁边，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感激又带着点羞涩（她自认为）的笑容。
“班长，”她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刚才……谢谢你‘人道主义’的帮忙。”
她特意加重了“人道主义”四个字。
陆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沉静的眼睛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抓不住。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林溪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她微微歪头，眨了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学着他之前的腔调，带着点狡黠：“那……王爷的恩典，臣妾铭记五内，定当……结草衔环，以身相许？”
说完，她不等陆辰反应，立刻单脚跳着转身，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陆辰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的一角。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林溪似乎看到，他那向来抿直的唇角，好像……极其细微地，往上牵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
林溪捂着脸趴回桌上，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这场戏，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