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轻响,在激烈争执的嘈杂声中并不算醒目,却如同按下了某个静止的开关。
当苏晚晚的身影从那道隐蔽的石门后一步踏出,出现在这观星台内部混乱的漩涡中心时,所有的声音——墨云子肃穆的陈词、贤妃尖利的质问、萧铭冰冷的嘲讽、江湖客粗嘎的威胁——都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凝固了。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难以置信、狂喜、贪婪、忌惮、杀意……如同实质的箭矢,瞬间聚焦在那个突然出现的、身着深色宫女服饰的纤弱身影上。
她站在那里,脸色在周围法器幽光和火把跳动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冰冷,如同浸透了寒潭之水,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猛烈的爆发!
“晚晚?!”萧铭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超出掌控的惊怒,“你怎么会在这里?!雷……”
他话音未落,贤妃已然发出一声尖锐得几乎变调的厉笑,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哈哈哈!好!好!来得正好!苏承谕的女儿!星辉血脉!真是天助我也!”她状若疯狂,就要向前扑来,却被容嬷嬷死死拉住。
墨云子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他手中托着的罗盘法器微微偏转,尘尾无风自动,目光深邃地落在苏晚晚身上,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屡次出乎他意料的“变数”。
而那伙江湖客,为首那个“断眉”壮汉,眼中凶光毕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狞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小丫头,把你身上的东西交出来!”
几方势力因她的突然现身,那脆弱的平衡被瞬间打破,气氛陡变,杀机四溢!
苏晚晚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平台中央、那幅散发着幽光的残缺星轨刻痕上。她能感觉到,怀中贴藏的星图薄板,正传来一阵阵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温热搏动,与那地面上的刻痕遥相呼应!
就是这里!就是此刻!
“都别动!”
她清叱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竟然让蠢蠢欲动的贤妃和江湖客都下意识地顿住了动作。
她缓缓抬起手,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取出了那方一直紧贴胸口的星图薄板。
薄板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表面那些原本看似杂乱的线条与符号,此刻正流淌着与地面上刻痕同源的、微弱而纯净的星辰光辉!
“星图为钥……”她低声吟诵着父亲的偈语,目光坚定,一步步走向那幅残缺的星轨刻痕。
“拦住她!”贤妃尖声叫道。
“保护苏女史!”萧铭几乎同时下令,他身边的护卫立刻刀锋前指,与蠢蠢欲动的江湖客和贤妃身边的人形成对峙。
墨云子却抬手阻止了身边欲动的钦天监人员,他紧紧盯着苏晚晚手中的薄板和她走向刻痕的步伐,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光芒,喃喃道:“……就是如此……星钥归位……”
苏晚晚对身后的剑拔弩张充耳不闻,她的全部心神都已与手中的薄板、眼前的刻痕融为一体。她走到星轨刻痕缺失的“心宿”与“荧惑”区域旁,蹲下身。
她能感觉到,薄板搏动的频率与地面上刻痕散发的幽光波动完美契合。她依照着薄板上心宿、荧惑周边那模糊星轨的暗示,以及脑中勾勒的完整星图,将手中的薄板,小心翼翼地、精准地,覆盖向那残缺的对应区域!
就在薄板与地面刻痕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似源自九天之外,陡然响起!整个观星台内部空间都随之剧烈一震!
地面上,那幅原本残缺的星轨刻痕,在薄板覆盖上去的瞬间,光芒大盛!薄板上流淌的星辉与刻痕的幽光如同水乳交融,迅速蔓延、连接,将那缺失的部分完美补全!一副完整、复杂、蕴含着无尽玄奥的古老星图,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星图光芒流转,中心处,对应的正是此刻夜空中那“荧惑守心”的异象方位!
然而,这还远未结束!
苏晚晚怀中的旧荷包突然变得滚烫,那枚记录着偈语的奇异薄片仿佛要灼穿她的肌肤!她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加速奔流,一股温热而强大的力量,自四肢百骸涌现,最终汇聚于她接触星图薄板的指尖!
“血脉为引……”
她福至心灵,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隐隐带着一丝奇异淡金色光泽的血珠,滴落在已然补全的星图中心——那对应着“荧惑守心”的位置!
“嗤——”
血珠落下的瞬间,如同冷水滴入滚油!整个星图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璀璨光芒!那光芒并非刺目,而是如同实质的、流淌的星辰之力,瞬间充满了整个观星台内部空间!
光芒中心,星图之上,空间开始扭曲、波动,一扇完全由星辰光辉勾勒而成的、巨大而古老的、布满了更加繁复玄奥符文的光门,缓缓地、由虚化实,显现而出!
“真门!是真相之门!”墨云子失声惊呼,一向平静的脸上充满了激动与渴望!
“门开了!冲进去!”江湖客们发出贪婪的吼叫,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向光门。
贤妃也挣扎着,眼中满是疯狂:“是我的!里面的秘密是我的!”
萧铭脸色铁青,厉声喝道:“拦住他们!”
混乱!彻底的混乱!在“真门”显现的诱惑面前,所有的克制与对峙都被抛诸脑后,兵刃碰撞声、厮杀声、怒吼声瞬间响成一片!
而苏晚晚,作为开启这扇门的“钥匙”与“引子”,在光门显现的瞬间,便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拉向那璀璨光辉的深处!
“未眠!”她只来得及听到云袖一声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呼喊从石门方向传来(云袖竟也跟着潜入了?),以及萧铭惊怒交加的“抓住她!”,整个人便彻底被那星辰光芒吞噬,消失在了光门之中!
在她意识被光芒淹没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墨云子复杂难明的眼神,看到了贤妃扭曲不甘的面容,看到了萧铭伸出的、却未能抓住她的手,也看到了那群江湖客疯狂扑来的身影……
所有的声音、光影、厮杀,都在瞬间远去。
尺素归一,血脉为引,真门……已开!
门后,等待她的,究竟是父亲追寻的真相,墨云子渴望的救赎,还是……更加不可预知的深渊?
她的冒险,或者说,她的命运,在这一刻,才真正进入了未知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