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元梧释行进，风裹着淡淡的甜香吹过来时，袁司空才注意到脚下的石板路有多特别。
不是都市里常见的粗糙水泥，也不是古镇里磨平的青石板，而是泛着淡灰光泽的岩石，缝隙里挤着一些菇芒草，细碎的荧光像星子似的从草叶上抖落。
元梧释走在最前面，橘黄的毛团在石板路上蹦跶，它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奶声奶气地喊：“快些走呀，国主的城堡在前面！”
众人跟着它蜿蜒前行，极目远眺时，能看见远处天际线立着座尖塔，不是现代都市里的钢筋铁塔，像用整块晶石雕出来的，塔身泛着淡金的光，顶尖刺破云层，隐约能看见塔尖绕着圈淡淡的光晕，像是给塔戴了个光做的冠。
“哇，左边那片像麦田的，也太好看了吧？” 易耀辉的声音响起，袁司空朝左望去，那片 “麦田” 根本不是麦子，而是些半人高的植物，穗子是蜜蜡色的，颗粒饱满得像裹了层凝脂，风一吹，穗子就跟着晃，层层叠叠的蜜色波浪里，还飘着淡淡的甜香，像是晒透了的槐花蜜混着烤栗子的味道。
视线再远些，能看见几棵比都市里的摩天轮还高的树。像是榕树，却有比榕树更繁茂的冠，树干要十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是深褐色的，上面刻着渗着微光的螺旋纹路。
“这是‘华盖树’，能将光能储存起来。” 元梧释蹦回袁司空脚边，仰着脑袋说，“山海界的植物都有灵，菇芒草能将混沌之灵转为灵晄，华盖树能存储光能，一会儿你们还能看见会发光的花呢！”
话音刚落，右边突然传来傅冲冲的惊呼：“卧槽！那是……凤凰？！”
所有人都猛地转头，天际尽头突然炸开一片赤金，一下子把半边天染透了，连云层都被染成了金红色。
光芒里，一道巨大的身影缓缓展开双翼。
翼展足有百米长，翅膀扇动时带起的风，连站在几百米外的众人都能感觉到，不是冷风，是裹着暖意的风，风里还飘着点点火星，落在手背上没烧着，反而化成了淡金色的雾气，沾在皮肤上暖融融的，像贴了片温玉。
凤凰的头颅高高昂着，眼瞳是纯粹的金，亮得像正午的太阳，却不刺眼，反而让人觉得心里发暖，众人都听见了一声清越的鸣叫。不是尖啸，是像编钟敲在云端，连心里的紧张都跟着散了大半。
“这是山海界的‘赤焰凰’。” 元梧释的声音里带着点骄傲，“只有主人出现在山海界的时候，它才会出来迎客呢！”
再往前走，石板路渐渐变宽，从只能容两人并行，变成了能走四辆车的宽度。周围的景色也变了，远处开始出现低矮的房子。
“快到城门了。”元梧释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袁司空，橘黄的毛团突然往前一跳，爪子搭在袁司空的衣领上，没站稳还晃了晃脑袋，软乎乎的尾巴绕住他的手腕，粉色的肉垫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袁司空，”它眨着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一会儿见了蜚虡国的人，你就当自己是盘古族莫音上神，直到见了国主才能说真话。还有，你得抱着我走，这样他们才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你抱着我，才像真的。”
袁司空弯腰，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进怀里，毛团软得像云朵，抱在怀里暖暖的，还能闻到淡淡的奶香味。他点头：“唤天已经跟我说过了，我知道。”
“为什么要冒充啊？” 傅冲冲皱着眉，不解地问道。
易耀辉拉了拉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傅兄弟，你想啊，咱们是人类，在这陌生的地方没根没底。跟空空长得一模一样的莫音上神看样子是这里的‘大人物’，借他的身份，至少能少点麻烦。这里的人肯定很尊敬莫音上神，有这层身份护着，咱们也好办事。”
傅冲冲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道理，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只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周围瞟。远处的城门越来越近，能看见城门上刻着复杂的花纹，像是龙又像是鸟，花纹里渗着淡蓝的光，城门两边站着几个守卫。
守卫穿的盔甲很特别，银色的甲片上刻着淡蓝色的符文，符文会发光，顺着甲片的缝隙往下流；手里的长矛顶端是菱形的晶石，亮着淡蓝的光。
刚走到离城门还有五十米的地方，一个守卫突然抬头，看见袁司空怀里的元梧释，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手里的长矛差点掉在地上，声音发颤，脸涨得通红：“莫音上神来了！快！快去通知国主！”
另一个守卫转身就往城里跑。
等众人走到城门口，先前喊话的守卫已经单膝跪了下去，头埋得低低的，盔甲碰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声音里满是敬畏：“莫音上神，您终于来了！整个山海界的民众都盼了您好久，国主已经在来迎接您的路上了！”
元梧释从袁司空怀里探出头，奶声奶气地说：“我们直接进去，要是国主在路上，正好能遇上。”
“明白！上神请！”守卫连忙起身，侧身让开道路，还不忘对着城门里喊，“开城门！莫音上神到了！”
城门“嘎吱”一声打开，里面的景象让傅冲冲又忍不住张大了嘴。不是他想象中的古城街道，而是铺着光滑晶石的路，路两旁是两层或三层的晶石房子，房子的窗户是圆形的，像泡泡似的，窗户上挂着淡紫色的帘子，帘子会跟着风飘；街上有行人，穿着淡色的衣服，衣服上绣着和守卫盔甲上类似的符文，看见袁司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纷纷停下脚步。
“莫音上神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像一颗石子投进湖里，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街上的人不管手里在做什么，全都往街心跑，跑着跑着，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动作整齐得像是排练过千百遍。
民居里传来“哐当”的桌椅碰撞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的人跑了出来，跑到街心就跟着跪了下去，双手合十，眼睛望着袁司空，满是虔诚。
先前还在街边嬉戏的几个小孩，看见大人跪了，也跟着安静下来，小手合十，偷偷抬眼看袁司空，眼睛亮晶晶的，像装了星星。
袁司空心里有点发慌，他从来没被这么多人跪拜过，手心都冒了汗，可他记得唤天的嘱咐，故意放慢脚步，眼神平视前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沉稳。怀里的元梧释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软乎乎的尾巴轻轻扫了扫他的手腕，小声说：“别慌。”
孟星宇倒是很平静，跟在袁司空身后，眼神扫过周围的民众，像是在观察什么；易耀辉走在傅冲冲旁边，一只手悄悄攥着傅冲冲的胳膊，怕他忍不住说话。傅冲冲的嘴已经抿成了一条线，眼睛瞪得大大的，一会儿看跪在街上的民众，一会儿看旁边的房子，喉咙动了动，像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说。
“傅兄弟，镇静。” 易耀辉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别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别露馅。”
傅冲冲点点头，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手指还是忍不住抠了抠衣角。他长这么大，除了在电视里见过宗教信徒跪拜，还从没见过这么真实的场面，这些人的眼神太虔诚了，像袁司空真的是他们的神。
众人跟着守卫往城里走，走了大概十分钟，前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地面是用淡金色的晶石铺的，中间有个圆形的台子，台子上种着一棵小树，树干是银色的，叶子是淡蓝的，叶子上的露珠会顺着叶脉往下流，落在地上化成淡蓝的光。
广场的尽头，有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正朝他们走来。
还没走近，就感觉到一股威压，不是凶神恶煞的压迫感，是久居上位的沉稳，空气都好像变沉了点，连风都慢了下来。
男子身姿挺拔，比袁司空还高半个头，肩膀宽，腰窄，走路时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点上。他的脸很刚毅，眉毛浓黑，眼窝深邃，眼瞳是深褐色的，却隐隐泛着金色的光，高挺的鼻梁下，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然，却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像是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人。
他穿的长袍是玄色的，上面绣着繁复的金色龙纹，长袍的袖口和领口镶着暗红色的边饰，腰间束着一条金色腰带，腰带上镶嵌着三颗拳头大的宝石，走动时宝石碰撞，发出“叮咚”的轻响，像是风铃在响。
“这就是蜚虡国主，符彦。”元梧释在袁司空怀里小声说。
袁司空刚想说话，脑子里突然响起了唤天的声音，是密语，只有袁司空这位剑魂之主能听见：“一会儿他邀请你们去王殿，别推辞，跟着去。王殿里安全，适合说真话。”
袁司空不动声色地抱紧了怀里的元梧释。
符彦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先是看了一眼袁司空怀里的元梧释，然后对着袁司空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又不失威严，声音浑厚有力：“莫音上神，终于等到您的到来了。请随我到大殿，有些事，想跟您细说。”
“好。”袁司空照着元梧释和唤天的指示模仿着莫音的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
符彦转身，领着他们往广场尽头的尖塔走去。原来那尖塔不是独立的，后面连着一座巨大的宫殿，宫殿的墙壁和尖塔一样，是用淡金色的晶石砌的，墙壁上刻着无数黄龙图腾。
易耀辉跟在后面，眼睛都看直了。他在《永恒乐土》里写过会飞的城堡、会发光的宫殿，可眼前的景象，比他写的还要惊艳百倍。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够丰富了。” 易耀辉在心里默默想，“写《永恒乐土》的时候，读者喊我‘脑洞大神’，我还沾沾自喜。可现在站在这里，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我写的那些，连这山海界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这宇宙也太大了，大到我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正在他走神的时候，符彦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把他拉回了现实：“莫音上神，谢天谢地您总算来了。后天就是山海界的大限之日，请您尽快为建木补充能源。”
“什么？”傅冲冲没忍住，一下子喊出了声。他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听到 “大限之日”，再也忍不住了。
袁司空也愣住了，他之前跟唤天、元梧释沟通过，可连元梧释都不知道“山海界大限”是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元梧释，元梧释也皱着眉，小声说：“我没听过这个…… 不过，符彦遣散了王殿里的内侍，现在殿里只有我们，应该可以说真话了。”
袁司空深吸一口气，看着符彦，语气平静地说：“符彦国主，其实我并非莫音上神。”
“你说什么？”符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先前的傲然、沉稳全没了，嘴角的笑僵住，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咚”地一声砸在地上。他盯着袁司空，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脸色从红变青，又从青变白，最后变成了惨白。
殿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傅冲冲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符彦，眼里满是惊讶；易耀辉皱着眉，悄悄往袁司空身边靠了靠，怕符彦突然发难；孟星宇已开始调动藏着锁灵链的手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过了大概半分钟，符彦才缓过劲来，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没站稳，又跌坐下去。袁司空上前一步，想扶他，却被他摆手拒绝了。
“你……你不是莫音上神？”符彦的声音还是发颤，“那你是谁？为什么你和莫音上神长得一模一样？元梧释为什么会在你怀里？”
“我叫袁司空，是地球人。”袁司空慢慢解释，“我和莫音上神长得像，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有盘古族的血脉吧。元梧释是我在来山海界的路上遇到的，它帮了我很多。我冒充莫音上神，是为了能顺利见到你，了解山海界的情况。”
他把自己怎么来的山海界、怎么遇到元梧释和唤天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没有隐瞒。
符彦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等袁司空说完，他才撑着地面站起来，然后突然 “扑通” 一声，双膝跪在了袁司空面前，头埋得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恳求：“司空上神，求您救救山海界！身具盘古族血脉的您，是化解山海界危局的唯一希望！”
“你先起来。” 袁司空连忙去扶他，“山海界到底有什么危局？为什么盘古族的血脉能化解？你跟我们说说。”
元梧释也从袁司空怀里探出头，皱着眉问：“符彦，你快说啊！我跟了主人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什么‘大限之日’！”
符彦站起身，看了看殿里的众人，然后双手快速结印，他的手指上突然亮起金色的符文，符文在空中画了个圆，圆里的光慢慢变实，形成一个透明的罩子，罩子把整个大殿都罩了起来，外面的声音好像被隔远了。
“我遣散内侍，就是因为这事是山海界的绝密。”符彦定了定神，声音沉了下来，像是回到了当年的场景，“这事，得从当年的神魔大战说起……”
“当年神魔大战平息后，盘古族元气大损。他们说，地球上的灵晄能源不够他们修养生息，要迁移到遥远的天辰星。可他们走之前，怕有像后卿那样的外星来客侵袭地球，就决定施展‘绝地天通’，所有空间通道、还有太阳系周围的空间裂隙都消除掉。”
符彦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我父亲说，那时候盘古族的人跟他解释，说这样一来，外星来客没有先进的宇宙飞船，就没法轻易到地球；要是想像后卿那样用陨石坠落的方式入侵，那陨石在没有空间通道的太阳系穿行就会十分困难，穿行的时候，会被太阳的高热烧掉大半，就算有剩下的，穿过大气层时也会因为摩擦自燃，根本到不了地球。”
“盘古族当年收过很多人类做亲传弟子，这些弟子在盘古族的教导下，觉醒了很多异能。” 符彦的语气里带着点嘲讽，“这些弟子表面上对盘古族恭恭敬敬，心里却打着小算盘。他们觉得，要是盘古族走了，自己就能当地球的主宰。所以盘古族说要施展‘绝地天通’，他们全都举双手支持，还帮着盘古族说服其他人类。”
符彦继续往下说：“当时有很多外星异能族群在地球，他们是看中了地球的灵晄资源才来的。这些族群担心，盘古族走了之后，地球的灵晄供给会失衡，可他们是外星移民，没资格管盘古族的决定，只能在‘绝地天通’之前，通过空间通道返回自己的星球。”
“可我们灵兽不一样。” 符彦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点无奈，“我们是土生土长的地球生物，没有其他星球可以去。我父亲那时候是蜚虡族的族长，叫符坚，他愁得几天没合眼，他怕‘绝地天通’之后，地球的灵晄不够，我们灵兽会活不下去。”
“后来，我父亲找到了姜魁大人。”符彦的语气里多了点敬意，“姜魁大人是盘古族三位大能之一，也是最亲近我们灵兽的盘古族人。我父亲把自己的担心跟他说了，姜魁大人没说什么，只是在‘绝地天通’施展之前，去了太阳系边缘，找到了一个小星球，就是现在的山海界。”
“他还带来了一颗种子，说是‘建木’的种子。” 符彦的眼神亮了起来，“姜魁大人说，这颗种子种下去，能长成通天的树，从宇宙里汲取‘混沌之灵’，再通过枝叶散到山海界的大气里，最后靠菇芒草把混沌之灵转换成灵晄，供我们灵兽吸取。”
“就这样，在‘绝地天通’之前，我们这些灵兽大部分都迁移到了山海界。” 符彦叹了口气，“本来以为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可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