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渊台上,玉骨沉寂,残剑将朽。
林轩收回虚按的手,那缕渡入“破军”残剑的永恒剑意,如同为其覆盖了一层无形的琥珀,暂缓了时光的侵蚀。守剑使摇光最后的遗言与警示,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归墟之井,星渊最底层,归亡之主的意志投影,剑庭最终封禁之物……每一个词,都代表着远超此前想象的凶险与秘密。
紫辰真君与三位化神供奉迅速商议。探索“归墟之井”本体,已非寻常任务,而是关乎星域存亡的远征。他们决定,由紫辰真君亲自率领包括三位供奉在内的全部化神、元婴精锐,以及半数状态完好的金丹战修随林轩前往。剩余修士则留守“破晓七号”,依托星舟与幽骸禁域外围,建立临时前哨,保持与巽风星港的联络,并负责接应与支援。同时,紫辰真君已通过秘法将此地情况及决策传回界盟总部,请求更高层次的关注与可能的后续支援。
安排既定,众人不敢耽搁。林轩先要处理眼前这处分流支脉的出口。
他再次飞临深坑边缘,俯瞰那翻涌不息、仿佛连接着九幽的灰黑雾气。纯粹的“归亡之息”浓郁到几乎化为液态,其中无数扭曲的阴影与暗红火光沉浮,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镇渊台与摇光骸骨的镇压之力,已然微乎其微,只能勉强维持着坑洞不被彻底冲垮。
林轩静立片刻,脑海中掠过“皇极惊世典”中关于封印、镇守的篇章,结合自身“永恒寂灭”剑意对“归亡”特质的理解,以及方才净化万骸魔君时对这股污秽力量本质的触摸。
他缓缓抬起双手,十指如穿花蝴蝶般变幻,勾勒出一道道玄奥古朴的轨迹。指尖并无灵光闪耀,却引动了周围空间最本源的法则涟漪。每勾勒一笔,虚空中便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由纯粹剑意凝聚而成的符文烙印。这些符文并非固定形态,而是随着他的勾勒不断演化、交织,蕴含着“稳固”、“隔绝”、“净化”、“迟滞”等多重复合意蕴,更核心处,则是他那“永恒不灭”的剑道意志。
七十二道淡金符文先后成形,悬浮于坑洞上空,按照某种天地至理排列,隐隐构成一座倒悬的、八角形的虚幻剑阵,与下方那残破的镇渊台遥相呼应。
“镇。”
林轩屈指一弹,一点凝聚了他此刻对“永恒寂灭”初步领悟的剑意星芒,没入剑阵中心。
“嗡——!”
七十二道淡金符文同时大放光明!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抚平万变的厚重感。虚幻的八角剑阵缓缓旋转着,向下沉降,最终严丝合缝地烙印在了深坑洞口那翻涌的灰黑雾气表面!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冰雪。灰黑雾气与淡金剑阵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剧烈的反应!雾气疯狂翻腾、冲击,试图侵蚀、瓦解这突如其来的封印。暗红火光猛烈灼烧,扭曲阴影厉声尖啸。
然而,淡金剑阵稳如磐石。阵中符文流转不息,将冲击而来的污秽能量层层化解、净化、迟滞。阵眼处那一点永恒剑意星芒,更是如同定海神针,散发出“亘古长存、万法不侵”的意韵,牢牢定住了封印的核心。
灰黑雾气的翻涌渐渐平复,虽未完全静止,但其汹涌外溢的势头已被强行遏制了大半。坑洞上方,重新恢复了相对的“平静”,只是那灰暗的色泽与令人不适的波动,依旧显示着其下隐藏的凶险。
这并非永久封印,以林轩目前状态,仓促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但足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大幅延缓此处分流支脉的渗透速度,为后续行动争取时间。
做完这一切,林轩脸色微微白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此番封印,消耗的是他对新剑意的理解与心力,远非灵力可比。
“林道友,可需调息?”紫辰真君关切问道。他虽无法完全理解那淡金剑阵的奥妙,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令他心神颤栗的至高剑意。
“无碍。”林轩摇头,望向遗迹更深处,那通往星渊底层的方向,“出发。”
留守修士领命,开始构建前哨防线。而远征队伍,则在林轩与紫辰真君的带领下,离开了这座地下殿堂,沿着一条被标记在摇光守剑使残留意念中的、更加隐秘古老的通道,继续向下。
这条通道并非人工开凿,更像是一条天然形成的、被剑庭先辈发现并利用的地脉裂隙。通道曲折幽深,四壁不再是规整的黑石,而是呈现出一种暗红近黑的、仿佛被地心熔岩反复灼烧过的嶙峋岩层。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某种金属矿物的气味,温度也逐渐升高。更诡异的是,通道内残留的剑庭气息与“归亡之息”交织得更加紧密,有时甚至难以分辨,仿佛两种力量在此地纠缠、对抗、共存了无比漫长的岁月。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景象。有巨大如小山般的未知生物化石,被某种凌厉的剑气钉死在岩壁上;有破碎的、流淌着暗金色液体的金属傀儡残骸,散落在角落,依旧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更有一些区域,岩壁上铭刻着极其古老、甚至早于剑庭时代的奇异壁画与符文,描绘着星辰诞生、巨人创世、以及……某种无法言喻的、笼罩一切的“暗影”。
这些发现,让玄冥子等见识广博者心惊不已,隐约意识到,尘骸星渊的秘密,其历史可能远比剑庭更加久远。
下行,不断下行。
仿佛没有尽头。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只有不断攀升的温度、越发沉重的压力、以及空气中那越来越浓郁的、仿佛源自世界尽头的衰亡气息,提醒着他们正在接近某个极其可怕的所在。
期间,他们也遭遇了几波袭击。并非活物,而是此地环境中自然孕育出的、受“归亡之息”侵染的诡异存在——如流淌的熔岩中突然扑出的火焰怨灵,岩壁阴影里窜出的、由纯粹负面情绪凝聚的幽影,甚至有一次,整条通道的岩层都“活”了过来,化作无数石爪抓向他们。这些袭击虽然不及幽骸禁域的孽物大军有组织,却更加防不胜防,性质诡异,给队伍造成了一些麻烦与轻伤。但在林轩的剑意开道与界盟精锐的配合下,皆有惊无险地度过。
终于,在不知行进了多久之后。
前方的通道,到了尽头。
并非死路,而是一面……无法形容的“壁障”。
那是一片无法用颜色准确描述的、不断扭曲变幻的“光幕”。光幕之中,仿佛有无数星云在生灭,有无数世界在轮回,有无数难以理解的形象与符号闪烁流淌。它既像是空间的边界,又像是时间的断层,更散发出一股宏大、古老、混乱到极致的意志威压。仅仅是站在它面前,便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与神魂的颤栗。
而在光幕的正中央,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呈现出深邃无垠的黑暗,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一道巨大的、紧闭的、非金非石、刻满崩坏星辰与断裂锁链浮雕的……门扉轮廓。
门扉之上,残留着一道贯穿性的、触目惊心的巨大剑痕,剑痕边缘,至今仍流转着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仿佛能斩断因果命运的锐利意韵,与林轩背后的绝影剑隐隐共鸣。
同时,一股比幽骸禁域支脉出口浓郁百倍、精纯百倍、也恐怖百倍的“归亡之息”,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正从那门扉的缝隙之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与此地那宏大混乱的光幕威压交织、对抗。
这里,便是摇光守剑使意念中所指的——通往“归墟之井”本体的最后门户!
星渊最底层,渊底之门!
林轩凝视着那扇巨大的、紧闭的、刻满崩坏与束缚浮雕的门扉,以及门上那道似乎曾被人以无上剑意强行斩开的伤痕。
他能感觉到,门后,便是那吞噬一切的“归墟之井”,是“归亡之主”意志的投影所在,也是剑庭最终封禁之物的埋藏之地。
怀中的寂灭古剑,传来前所未有的警惕与一丝……淡淡的悲凉。
背后的绝影剑,则发出低沉而渴望的颤鸣,剑锋直指门上那道剑痕。
紫辰真君等人望着那超乎想象的光幕与巨门,感受着那仿佛能碾碎化神魂魄的恐怖威压与渗透的归亡气息,皆面色惨白,呼吸艰难。仅仅是站在这里,便已需要他们竭尽全力去抵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道始终平静的灰衣背影。
林轩缓缓上前一步,直面那扭曲的光幕与紧闭的巨门。
他的声音,在这仿佛时空尽头的寂静中,清晰响起:
“门后,便是归墟。”
“亦是,此行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