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土机碾过废弃的矿场时，陈墨站在警戒线外，手里攥着那枚锈迹斑斑的矿灯。铁皮灯罩被阳光晒得发烫，灯芯处那根黑发依然清晰，像根细小的指针，指向地心深处。
“轰隆——”第一铲土落下，扬起的尘雾里，她仿佛看见弟弟从矿道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亮堂堂的矿灯，喊她“姐，你看我找到的宝贝！”。那时他才十二岁，鼻尖沾着煤灰，眼睛亮得像灯里的钨丝。
“陈小姐，这边请。”项目负责人走过来，递上图纸，“按照规划，这里会建三栋教学楼，还有个纪念馆，专门展示矿场的历史。”
陈墨接过图纸，指尖落在“纪念馆”三个字上。图纸边缘印着行小字：“以微光之名——纪念所有为正义挺身而出的人”。她抬头看向正在作业的推土机，铲斗落下的地方，正是当年水泵房的位置。
“等一下！”她忽然喊住司机，跑过去指着地面，“这里，能不能慢点推？”
司机愣了一下，点头应下。陈墨蹲下身，用手扒开浮土，指尖触到块松动的砖——正是藏名册的那块。砖下的泥土里，还残留着油布的碎片，混着几粒生锈的弹壳。
“这些……能留给纪念馆吗？”她捧着沾满泥土的碎片，声音有些发颤。
负责人凑过来看了看，恍然大悟：“您是说那些走私案的证物？当然可以，我们正愁缺实物展品呢。”
陈墨小心地把碎片收进证物袋，忽然注意到泥土里嵌着个小小的金属环——是弟弟矿灯上的挂链，当年他总说“掉了这个，灯就不亮了”。她捏起挂链，链扣上还留着他咬过的牙印，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推土机继续作业，却刻意放慢了速度。阳光下，新翻的泥土里，偶尔能看见细小的金属反光——是子弹壳，是零件，是那些被黑暗吞噬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听说了吗？那个走私团伙的头目被判了无期，牵连出好几个大官呢。”
“多亏了陈墨找到的名册，不然这些人渣还在害人！”
工人的议论声飘过来，陈墨把挂链塞进矿灯的灯罩里，轻轻合上。风吹过矿场，扬起的尘土落在她的发间，像弟弟小时候总爱往她头发里撒的煤灰。
纪念馆的奠基仪式上，陈墨把那枚矿灯放进了基石下的密封盒里。旁边放着那本名册的复印件，还有弟弟的照片——他举着矿灯，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地基要稳，得把光埋深点。”她对着密封盒轻声说，“这样，不管盖多高的楼，都能看见底下的光了。”
仪式结束时，夕阳正落在新立的纪念碑上，碑上“微光不朽”四个字被镀上金边。陈墨摸了摸左臂的伤疤，那里的新肉已经长好，像盖在地基上的新砖，结实，温暖。
她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被推土机推平。就像弟弟举过的灯，就像那些埋在地基下的光，总会在某个深夜，透过泥土，透过钢筋水泥，悄悄亮起来，照亮后来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