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皇帝望着下方容颜憔悴却目光如炬的夏贵妃,心底涌起一阵深重的疲惫。
丧子之痛同样噬咬着他的心,但他身为君王,不能如她那般肆意宣泄。他必须冷静,必须权衡。
“爱妃,你的心情,朕明白。”
皇帝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倦意,“承泽是朕的儿子,他的冤,朕必定查个水落石出。但此事牵涉甚广,须得谨慎,不可贸然定罪。”
夏贵妃眼底泛红,强抑汹涌情绪,话音仍止不住发颤:“陛下,臣妾并非不明事理……可承泽去得不明不白……臣妾只要一闭眼,就看见他……”她声音哽咽,“求陛下彻查真凶,早日还我儿一个公道!”
稍顿片刻,她语气里抑不住一丝怨怼:“倾倾那孩子……平日便心思难测。一群杀手,皆是亡命之徒,不知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话里话外,皆在暗指墨倾倾或有嫌疑。
皇帝听罢,心头不悦,怒火暗涌却终是压下。
“朕心中有数。”
他眉头紧锁,声音沉下几分:“没有真凭实据,朕不会冤枉任何人,但也绝不会放过害死承泽之人。你且回宫,静候消息。”
这显然并非夏贵妃所求。她还想再言,却见皇帝眉宇间的疲惫与威严不容置疑,终是忍下。她深深一拜,语带哽咽:“臣妾……遵旨。只求陛下莫让承泽等得太久。”
皇帝闭目,挥了挥手。夏贵妃起身,由宫人搀扶着缓缓退出御书房,背影凄楚而倔强。
待她离去不久,天光微暗。
墨倾倾一大清早,便到夏贵妃寝殿门口跪着。
此举倒有几分原主的影子——原主幼时一旦惹怒夏贵妃,便惯常来此长跪。别看她平日对下人嚣张,一见夏贵妃,却如鼠遇猫,顿时收敛。
她惧于夏贵妃,实为自幼所植。小时夏贵妃在人后从不给她好脸色,尤其圣驾离去后,更是严厉。但凡她与墨承泽有所争执,夏贵妃常以厉色相向,甚至掌掴教训。
此刻,墨倾倾默然跪于冷硬的地板上,面色苍白,身形单薄。晨风拂动衣袂,愈显孤弱。她以此自罚,虽心知自己并非凶手,但皇兄之死、贵妃之疑,皆如巨石压心。
被鸾薇搀回寝宫的夏贵妃,见墨倾倾还跪在那里。
压抑一路的悲愤顿时寻到出口,轰然爆发。她猛地挣开宫人,如护崽受伤的母兽,直扑墨倾倾,扬手便要挥下——
“你跪在这儿做样子给谁看!我的承泽能回来吗?!”
一直守在近处的皇家侍卫立刻上前,恭敬而坚定地将她拦下,隔开两人。
“放开!让本宫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夏贵妃奋力挣扎,珠钗摇摇欲坠,昔日美貌被恨意扭曲。她隔人怒视墨倾倾,目光如刀,愤恨至极。
墨倾倾跪受指责,脸色白得吓人,身子微颤。她不敢抬头,更不愿迎上那道目光。
厉声斥骂几句后,夏贵妃终被鸾薇强推进宫门。
宫门沉重合上,仍隐约传来她凄厉的哭骂。而那最后一眼的刻骨恨意,已深烙墨倾倾心底。
远处假山石后,独孤云澈无声伫立。他自外面刚刚归来,藏身于此,目光始终未离宫门前那道跪地身影。
墨倾倾孤零零跪于青石板上,身形纤薄,似一阵风便能卷走。
见她于清寒中一动不动,他心头阵阵发紧。她每轻颤一下,都似有什么牵扯他自己一般,禁不住咬紧牙关,拳握至紧。
他几乎下意识欲迈步上前——扶她起身,带她离开,不让她再受这委屈。然双脚如被钉在原地,一动难动。
他清楚自己不能。此时现身,唯会为她招来更多猜疑与麻烦。
“主子,”身旁蓦地响起压低的话音。
月泽不知何时已靠近,警惕环顾四周。见主子眉头紧锁、目光不移,他又急又痛。
眼下情形,多留一刻便多一分险——若被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他硬着头皮,凑近独孤云澈耳边急道:“殿下,此地真不可再留。”
远处已有宫人走动,月泽所言在理。他继续滞留,什么也改变不了,徒添风险。
独孤云澈最后望了墨倾倾一眼,旋即蓦然转身,不再留恋,同月泽一前一后悄无声息撤离,消失在黄昏之中。
月泽紧随其后,暗自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