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林小雨正站在教学楼外的台阶上。风从操场那边吹过来，带着一点刚洒过水的湿气。她把手机翻面扣进校服口袋，指尖碰到了U盘边缘，金属外壳还留着体温。
她没再看论坛。
昨晚那条私信像根刺扎在脑子里，“你以为你是在救人？你是在害他们。”她反复读了三遍，发信人没有头像，没有签名，连Id都是乱码一样的字符。她截图存进了加密文件夹，和之前那些攻击帖放在一起。
今天早自习前她比平时来得更早，穿过空荡的走廊时脚步放得很轻。匿名信箱挂在班级后门角落，漆面已经磨出几道白痕，边角的透明胶又翘起了一点。她伸手去开锁，钥匙插进去转了半圈才打开。
里面躺着一封信。
不是平常那种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而是一张被撕下来的作业纸，边缘毛糙。她抽出来的一瞬间就察觉不对——字是用红笔写的，笔画用力到几乎划破纸面。
“再写就划花你的脸。”
七个字歪斜地挤在纸中央，最后一个句号被打成了一个黑点，像是狠狠戳下去的。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信纸在掌心皱成一团。呼吸忽然变得短促，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走廊尽头，空无一人。
教室门锁着，玻璃映出她自己的影子，脸色有点发白。
她把信重新展平，对折两次塞进书包最里层，夹在数学练习册和笔记本之间。拉链拉上的时候手还在抖，但她强迫自己动作平稳。不能被人看见，也不能让这封信留在原地。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六点四十七分。距离早自习还有十三分钟。
她转身往教师办公室方向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经过楼梯拐角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影。
是张悦。
她端着餐盘站在那儿，看到林小雨的表情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林小雨没说话，从书包里抽出那张信纸，递过去。
张悦接过来看完，眉头立刻皱紧。她盯着那行红字看了好几秒，然后抬头，“这是谁给你的？”
“不知道。”林小雨声音压得很低，“信箱里的。”
张悦沉默了几秒，把信纸小心地折好还给她，“你打算怎么办？”
“去找保安，调监控。”林小雨攥紧了那张纸，“我不能当没事发生。”
张悦点点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我陪你去。”
“不用——”
“我说了我陪你。”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抓着手腕的力道没松，“这不是你能一个人扛的事。”
林小雨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犹豫，也没有害怕。她想起那天晚上张悦抱着药瓶蹲在地上哭的样子，也想起昨天食堂里她一句话不说就坐到自己对面的模样。
她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往保卫科走。路上遇到几个早到的学生，有人打招呼，张悦只是点头回应，始终没有松开林小雨的手腕。
保卫科门口坐着个值班的中年保安，正低头看报纸。听见门响抬起头，见是两个女生，皱了皱眉。
“有事？”
林小雨掏出那张信纸，放在桌上，“我们在班级信箱发现这个，觉得是威胁，想申请调取昨天晚上到今天的走廊监控。”
保安拿起信纸扫了一眼，嗤了一声，“学生之间开玩笑吧？哪有这么吓人。”
“不是玩笑。”张悦站上前一步，“字迹这么狠，而且特意用红笔写。如果真有人动手，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保安抬眼打量她，“你是哪个班的班长？别动不动上纲上线。学校每天多少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我们查监控？”
“那要是等出了事再查呢？”林小雨开口，“等真的有人受伤，再来翻录像？现在还能保存数据，再晚几个小时可能就覆盖了。”
保安放下报纸，语气冷了些：“没有实质性伤害，我们不会随便调监控。你们班主任知道这事吗？先去找老师反映。”
林小雨咬了咬牙，没退步，“我们可以联系李老师，但她也需要证据才能介入。我们现在就是在收集证据。”
“你们啊，”保安摇摇头，“现在的孩子太敏感。一句重话都不能说，动不动就要报警、要查监控。等以后进了社会怎么办？”
张悦猛地拍了下桌子，“这不是敏感！这是威胁！你知道被人盯着的感觉吗？知道每天打开信箱都怕看到什么吗？你坐在屋里喝着茶说我们小题大做，可我们才是走在危险里的人！”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保安没料到她会突然爆发，愣了几秒才开口：“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激动？我又没说不管，但得按程序来。你们先找班主任签字，再提交申请表，我可以帮你们上报。”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申请表在哪领？”
“一楼教务处窗口。”
“我们现在就去。”
走出保卫科时，阳光已经照满了走廊。张悦依旧跟在她身边，两人谁都没说话。走到楼梯口，林小雨停下脚步。
“谢谢你刚才……替我说话。”
张悦看了她一眼，“你不也只是做了同样的事？那天你在食堂门口捡起碎片，一句话都没说，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有人愿意弯下腰去收拾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林小雨怔住。
“所以现在换我来。”张悦声音很轻，但很稳，“我不让你一个人走这条路。”
她们在一楼教务处拿到了申请表，填好班级、姓名、事由，林小雨在“申请人”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时，笔尖顿了一下。
她想起昨夜论坛里那条“星夜行者”的回复，也想起陈昊把作文折好放进胸前口袋的动作。那些曾经沉默的人，现在开始为她发声了。
表格交回保卫科后，保安终于答应上报值班主任审批。临走前，他叫住她们：“批不批还得看上面决定，你们别抱太大希望。”
“我们只要一个机会。”林小雨说，“能看到真相的机会。”
回到教学楼东侧，离早自习只剩五分钟。张悦看了眼手表，“我得回班了。”
林小雨点头，“你也小心点，别——”
“我知道。”张悦打断她，“但如果因为怕就不做，那和躲进被窝里有什么区别？”
她说完转身走了，背影挺直。
林小雨站在原地，摸了摸书包里的信纸。它还在，皱巴巴地夹在练习册中间，像一块烧过的炭。
她抬头看向公告栏方向。校报已经被换下，新一期贴了上去，但角落还残留着一道红笔划过的痕迹。
她转身朝教师办公室走去。李老师的教案本应该还在办公桌上，昨天她说过需要帮忙整理上周的阅读材料。
走廊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轻轻回响。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推开门。
桌面上整齐叠放着几摞作业本，最上面是一本蓝色封面的教案，写着“高二（3）班语文”。她走过去，把手里的U盘轻轻放在教案旁边。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那支黑色签字笔上，笔帽反射出一小片光斑。
她拉开椅子坐下，翻开教案第一页，准备开始归类练习卷。
笔尖刚触到纸面，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