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把手机放在讲台边，耳机还挂在耳朵上。她低头看了眼记录本，上面写着“声音比字更烫”。教室里陆续走进几个新生，有人坐下时碰响了桌角的水杯。
她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们不写作业，我们讲一个‘不敢说出口’的故事。”
窗外的樱花树微微晃动。树后站着一个人，戴着灰色帽子，背了个旧帆布包。王老师把手机举起来，对准教室的玻璃窗。他屏住呼吸，手指贴在拍摄键上。
林小雨翻开一页笔记：“昨天我听到一条录音，一个男生终于跟父母说了自己抑郁的事。他不是写的，是说出来的。带着喘息，带着停顿，还有家里洗衣机的声音。”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楚。“写作不是任务，是救自己的方式。”她说完这句话，教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有人轻轻鼓掌。
树后的王老师低下头，手从手机上移开。他用袖口擦了下眼角，又迅速抬起头，继续拍。
照片一张张存进相册。林小雨站在讲台前说话的样子，学生低头记笔记的侧脸，黑板上写着的“你说，我们听”四个字。他拍得很慢，生怕错过什么。
课快结束时，林小雨合上本子：“如果你们也想说，不用写，按录音就行。这里听得到。”
学生们起身离开。她收拾笔袋和手机，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王老师？”
王老师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手机。“我来看看你上课。”
林小雨愣了一下。“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不久。”他笑了笑，“我在外面听了半节。”
林小雨没说话。她想起高二那次月考，王老师当着全班念她的作文，说“这种写法不适合应试”。她当时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敢回。
现在王老师站在面前，眼神不像以前那样锐利了。
“你说‘写作是自救’。”他声音轻了些，“我教了三十年，从没说过这么准的话。”
林小雨摇头：“我只是把听到的说出来。”
“不一样。”王老师看着她，“我能教格式，能改错别字，但我没让你敢开口。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还带了别人一起走。”
他停了一下：“你比我会教书。”
林小雨没接话。她感觉喉咙有点发紧。
王老师把手机递过来：“我想留几张照片，可以吗？”
她看了一眼屏幕。照片里她正指着黑板，阳光照在半边脸上。还有一张是她低头翻本子，眉头微皱。
“您为什么要拍这些？”
“下周我去参加教师培训。”他说，“我想让大家看看，现在的学生是怎么学写作的。”
林小雨点点头，没再问。
王老师转身要走，又停下：“我记得你以前从不抬头说话。现在你能站在这里，让别人听进去。这不容易。”
说完他就走了。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林小雨坐回座位，打开手机相册。她翻到刚才那节课的空镜：讲台、黑板、几把没收走的椅子。她点进编辑页面，选了一张模糊的窗外照片。
那是从玻璃反光里截下来的画面。树影挡住大半，只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后面，手里举着东西，帽檐压得很低。
她写下一行字：“最好的老师，是偷偷学学生的勇气。”
发布之后，她退出论坛界面。评论跳得很快。
“这是哪位老师啊？”
“我也想被这样看着上课。”
“偷拍还能这么暖，服了。”
她没回复。把记录本放进书包，拉好拉链。
回到宿舍时天还没黑。她把书包放在桌上，打开电脑。论坛后台提示有新消息。一条私信来自陌生账号：
“学姐，我看了你发的照片。我也想试试讲课，但我怕讲不好。”
她敲了回信：“没人一开始就会。你只要愿意说，就有人愿意听。”
发完消息，她关掉电脑。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论坛推送：她的帖子被转发到了教育类话题区，标题是“一位老师的沉默听课，胜过千句说教”。
她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
第二天早上，她提前到教室。讲台上堆着教材和粉笔盒。她把自己的笔记本放在边缘，打开到昨晚写完的那一页。刚准备再看一遍，手机震了一下。
是论坛通知。
一条新语音上传，标题是“我也想试试”。
录音时长三分二十一秒。
来自一个从未登录过的账号。
她点开播放。
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带着紧张的停顿：“我……我是高一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听了那个学长的话，我就想试一下。”
“我每天放学都绕远路回家，因为我不想路过天桥。我爸爸就是在那儿跳下去的。”
“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我现在手在抖。”
林小雨坐在讲台边的椅子上，耳机贴紧耳朵。女孩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楚。她说完之后，录音持续了十几秒的安静，然后是一声极轻的抽气，像是终于哭了出来。
林小雨没有摘下耳机。
教室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进来放下书包。
她没回头。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准备回复一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