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线在红绸带上爬到指尖时,林宵正把玉简塞进储物袋最底层的破洞。布条边缘的毛刺扎进皮肤,他没抖手,反而用拇指把那滴血抹开,顺着织纹缓缓推了半寸。
这动作像在试墨。
他盯着血迹渗入布丝的走向,忽然想起赵梦涵说过的话——这红绸遇邪物会发烫,沾妖血则走纹。眼下血线歪斜如蛇行,分明是感应到了什么。
白璎珞体内的妖气暴动不是偶然。
他抽出红绸,缠回左腕,掌心拍了下腰间破袋。九个洞口嗡鸣一瞬,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边军换防,黑市运妖货……”他低声念着玉简上的字,指节叩了叩储物袋,“你听见的,可不止这些。”
昨夜竹林那两人话没说完就慌了神,可林宵听得清楚——兵部有人见黑袍客夜入军营,运的“药材”渗着腥气,押车的士兵眼白泛青,走路像拖着脚镣。
寻常走私不会动用军营,更不会拿活人当运货的骡子。
他转身走向执事堂,脚步比平日慢了三成。聚气九阶的灵压压在皮肉下,像裹了层铁衣,走一步,经脉就震一下。第四转圆满的力道还没彻底驯服,但他需要这种“不稳”——太从容会让人起疑,太狼狈又镇不住场。
执事堂前,几个外门弟子正围着石桌赌灵石。林宵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从破袋里摸出三块下品灵石拍桌。
“赌不赌?我押北境三营精锐今夜回防。”
众人一愣。
“林师兄,你疯了?三营上月就被调去戍边,哪那么容易撤回来。”
“那就赌他们没撤。”林宵咧嘴,“输的人,喝一坛‘腐心酿’。”
“你狠!”一人咬牙,“我跟你赌!”
酒坛子搬上来时,林宵已经赢了两坛。他不急着喝,反而拉着那弟子聊起押饷路线。
“听说最近改道了?走黑水坡?”
“你怎么知道?”那人灌了口酒,舌头发麻,“原走青崖道,上月起全换坡路,说是防山匪……可黑水坡哪来的匪?全是死地!”
“死地好啊。”林宵笑,“死人不会说话,死路没人查。”
他故意把酒泼在袖口,抹着湿布笑道:“我表哥在兵部扫地,说夜里常有黑车进出,车轮印子发紫,像泡过血泥。”
那人猛地呛住:“你表哥……还活着?”
“不然呢?”林宵挑眉,“难不成被炼成尸兵了?”
桌边几人脸色齐变。
一人压低嗓:“尸兵倒没听说……可我姐夫在军需库,说上月报损三百套甲胄,结果昨儿在乱葬岗见着了,穿在一堆‘人’身上,眼珠子是黄的。”
林宵不动声色,指尖在桌底刻下“乱葬岗”三字,顺势抹平。
他端起酒坛,仰头灌下。酒液顺着嘴角流到颈侧,滴在红绸带上,血纹微微一跳。
当晚,他向宗门报备,称要前往北境采“赤阳草”历练。执事皱眉,说那边妖气不稳,建议派两人同行。
林宵摆手:“我这功法邪性,练到紧要处见血,怕伤着别人。”
他拎着包袱出门时,天刚擦黑。包袱里没草药,只有一张白璎珞给的“隐息符”,三枚听风钉,还有一块从演武场石台撬下的碎石——那石头裂纹的走向,和他掌中《九转龙象决》的经脉图竟有七分相似。
北境三百里,他昼伏夜行。
第三夜,边军大营已遥遥在望。营帐连绵如城,外围立着九根青铜旗杆,杆顶悬着镇灵灯。灯焰青白,照得地面无影,可林宵趴在一里外的枯坡上,却看见灯影边缘有黑雾蠕动,像被风吹散的墨汁。
他屏息,从破袋取出听风钉,轻轻插进土里。
子时三刻,一辆黑篷车从北侧小道驶入。车轮压过泥地,留下两道暗紫色辙印。车停在中军帐外,四名士兵下来卸货,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他们抬出的箱子渗着黑液,落地时发出“咕咚”声,像装着泡胀的肉。
林宵眯眼,指尖掐进掌心。
痛感让他神志清醒。
他摸出玉简,将所见刻入——“黑车,子时入,紫泥,黑液,兵行僵”。刚收笔,左腕红绸突然发烫。他掀开一看,血线已爬过手背,正往小臂蔓延。
妖气不止一丝。
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隐息符上,符纸瞬间发黑。他不敢久留,收了听风钉,借《九转龙象决》的敛息法,一寸寸后退。
回程路上,他在荒村歇脚。破庙塌了半边,神像断头,香炉倾倒。他坐在残柱上,取出玉简,以灵力勾勒军营地图。
黑车路线、紫泥走向、营上黑雾……他一条条标出,最后将红绸带缠在玉简上,咬破手指,一滴血落于中央。
血珠未散,反被玉简吸了进去。
刹那间,玉简浮现出淡红色脉络,如活物般蠕动,最终连成一条线,直指北境废弃的“断龙关”。
那关隘二十年前因妖祸关闭,如今竟有妖脉贯穿其中。
林宵盯着那线,忽然笑了。
“不是走私……”他低语,“是铺路。”
他收起玉简,红绸带缠回手腕。血线停在肘弯,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走向庙外。
月光斜照,他左脚刚踏出庙门,右脚还停在门槛内,忽然顿住。
他缓缓低头。
破庙地砖的裂缝里,渗出一缕紫黑色的泥,正沿着他的鞋底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