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和光的心脏，随着沙瑞金这声“我难啊”，猛地一跳。
他跟了沙瑞金多年，怎么会不明白领导的意思。
这哪里是诉苦，这分明是在下达一道看不见的指令！
领导的意思很明确：
第一，陈岩石是我的恩人，是功臣，他不能出事。
第二，我身份特殊，不方便出面。
第三，这件事，你，白和光，要去办。
而且，要办得滴水不漏，不能把我沙瑞金牵扯进来。
白和光的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就想到了破局的关键——李达康。
事情发生在京州，李达康又递了投名状，于情于理，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都责无旁贷。
由他这个省委大秘，去向李达康“传达”一下沙书记的“担忧”和“痛心”，再合适不过。
这既能把话带到，又能把沙书记摘得干干净净。
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事，追查起来，沙书记也完全可以说，他只是跟秘书聊了聊往事，表达了一下个人情感，可没有明说要他这个大秘怎么样。
一切，都是你白和光自己猜测的，是你领会错了精神。
高，实在是高。
白和光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慨与凝重。
“书记，您放心！陈老这样的革命前辈，我们绝不能让他受委屈！”
“这件事，性质很清楚，就是那个叫王开升的人，蒙蔽了陈老！我相信京州市的同志，一定能明辨是非，还陈老一个清白！”
“我等下就去一趟京州，跟达康书记沟通一下情况！”
沙瑞金看着他，欣慰地点了点头，却又摆了摆手。
“小白啊，不要激动。我们还是要相信组织，相信法律嘛。”
“我只是跟你发发牢骚，你可不要多想。”
白和光心里跟明镜似的，嘴上却连连应承。
“是是是，沙书记，我明白，我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替陈老不值。”
他躬身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
李达康的家，在京州市政府的家属院，和他市委书记的身份比起来，显得有些过分朴素。
当他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白和光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立刻就换上了热情的笑容。
“哎呀，白处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李书记，冒昧来访，没打扰您休息吧？”
白和光脸上带着谦恭的笑，手上却没提任何东西，空手而来，意味着这趟是纯粹的公事。
“说的哪里话，我这刚处理完文件，正准备歇着呢。来来来，坐。”
李达康把他让到客厅的沙发上，亲自去给他泡茶。
李达康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过来，“白处长，尝尝，今年的新茶。”
两人客套了几句，白和光便不再绕弯子。
“李书记，我今天来，是为了一位老同志的事。”
李达康捧着茶杯，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抬眼看了看他。
“哦？哪位老同志？”
“陈岩石，陈老。”白和光吐出这个名字，目光紧紧锁住李达康的脸，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李达康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困惑和惊讶。
“陈老？难道他的事情定性了？”
白和光看了他一眼，果然是老狐狸，现在都还在装。
“李书记，我刚刚从沙书记那里过来！”
一句话挑明所有，这是带着沙瑞金的话来的。
“哦……沙书记……有指示？”
“指示谈不上。”白和光摆了摆手，“沙书记只是跟我聊了聊往事。他说，陈岩石陈老，是他的叔叔。”
叔叔！
这层关系他已经知道。
而且他还明白了沙瑞金的意图，也看清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沙瑞金这是要把陈岩石这个包袱，甩到他李达康的身上！
让他去跟省公安厅的祁同伟掰手腕，让他去把人捞出来。
之所以不明说就是怕过程中出了什么纰漏，那责任就是他李达康的。
沙书记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甚至可以说，他只是跟秘书追忆了一下往事，是你李达康自己会错了意，是你办事不力！
好一招金蝉脱壳，好一招祸水东引！
李达康心中念头百转，脸上却依旧是一副茫然中带着关切的模样。
“原来陈老和沙书记还有这层关系……唉，你看我们京州的工作，做得多不到位，竟然让沙书记的亲人受了委屈！”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满脸的自责。
“李书记，您也别太自责。这件事，根子不在京州。”白和光话锋一转，图穷匕见，“办这个案子的，是省厅的祁同伟厅长。达康书记您在汉东这么多年，省厅里面的朋友，应该有几个吧？”
让他利用自己在汉东的人脉，去疏通关系，去给陈岩石通风报信。
他李达康辛辛苦苦在京州搞Gdp，搞改革，不是为了给别人当枪使的！
想到这里，李达康脸上的茫然之色更重了。
他看着白和光，一脸的无辜和为难。
“白处长，你这话……我不太明白啊。”
“陈老这个案子，既然是省厅在办，那就是省里的案子。我一个京州市委书记，怎么好去干预省厅办案呢？这不合规矩啊。”
他摊开双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再说了，沙书记的指示到底是什么？是让我们京州方面配合调查，还是有别的意思？白处长，你得给我交个底啊。不然我这心里没谱，万一领会错了领导的精神，办错了事，我可担待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