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西北风呼呼的刮着。
“师傅，”阿呆直起腰，手里的扫帚往旁边一靠，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凑过来，“我昨天听隔壁村王大爷说，他家盖新房，请了个风水先生，张口就说‘左青龙，右白虎’，还说他家青龙位太低，白虎位太高，不吉利。这青龙白虎到底是啥呀？听着怪玄乎的。”
我叼着烟斗，慢悠悠划了根火柴点上，烟圈一圈圈飘起来，混着槐树叶的清香。阿彩被烟味呛得眯了眯眼，往来福怀里又钻了钻，来福呜咽了一声，倒挺乐意当垫子。“玄乎啥，老祖宗的东西，说到底都是过日子的道理。”我指了指屋里的太师椅，“你去看看那椅子。”
阿呆噔噔跑进屋里，围着太师椅转了两圈，又噔噔跑出来，一脸认真：“师傅，椅子后面有靠背，左右两边有扶手，坐着得劲！”
“这不就结了。”我磕了磕烟斗，“‘后玄武’就是那靠背，后有靠，坐得稳；‘左青龙’‘右白虎’就是那两边的扶手，左护右卫，不跑偏；‘前朱雀’呢，就是椅子前面的空当，得敞亮，不能堵得严严实实。你想啊，要是椅子前面也加个扶手，那不成囚笼了？人坐进去都费劲，还谈啥舒坦？要是没了后背的靠背，坐久了腰不得酸？心里也不踏实。”
阿呆挠了挠头，眼睛亮晶晶的：“哦！我懂了！就跟人站着似的，后面得有靠山，左右得有帮衬，前面得有奔头！”
“还算不傻。”我笑了笑，“再给你说个实在的，为啥说左青龙要高要大，右白虎得低得顺？你平时看手机、看书，习惯把胳膊搭哪边？”
阿呆赶紧掏出裤兜里的手机，下意识就把胳膊搭在左边，翻了翻屏幕又换右边，皱着眉说：“左边得劲！右边总觉得不得劲，胳膊酸。”
“这就是习惯，也是天道。”我望着东边的桃树，“咱们中国大部分地方，春天刮东风，那风是暖的，带着凉润气，能催得草木发芽。以前的房子大多坐北朝南，东边是青龙位，要是东边地势高、有遮挡，既能挡住冬天剩下的寒邪风，又能让东风慢慢吹进来，把阳气带进来，屋里就暖和有生机。夏天刮南风，燥热得很，西边是白虎位，地势低一点，风就能顺顺当当地散出去，屋里就凉快。到了秋冬，刮西北风，又冷又硬，可咱们房子后面有玄武位当靠山，能挡住这股邪风，屋里自然暖和。”
阿彩忽然起身，伸了个懒腰，往桃树底下走去，来福赶紧跟在后面，尾巴轻轻晃着。阿呆看着它们，又问：“师傅，那要是房子开北门呢？我听人说北门不好。”
“北门啊，在金锁玉关里叫坎门，也叫五鬼门，确实不太行。”我吸了口烟，缓缓说道，“北方属水，性寒，刮的西北风最烈。开门见风，气就留不住，这叫‘不藏风纳气’。人住久了，寒气侵体，身体能好吗？更重要的是，北门是‘后无靠’的格局，住在这里的人，就跟没根的草似的，干啥都得自己奔波，没人帮衬，贵人难遇。不是说一定倒霉，就是活得累，漂泊感重。”
阿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蹲下来摸了摸来福的头，来福温顺地舔了舔他的手。“师傅，那风水就是看房子、看方向呗？”
“不止这些。”我摇摇头，“风水风水，风是流动的气，水是滋养的脉，合起来就是环境。老祖宗研究这个，不是为了算卦祈福，而是为了找个宜居的地方，让人跟自然顺顺当当相处。《道德经》里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风水的核心就是顺自然。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说到底就是让人居环境贴合自然规律，让人住着舒心、踏实，心里一顺，做事就顺，这才是根本。”
正说着，一阵风吹过，槐树叶又掉了几片，落在阿呆的肩膀上。他抬手拂掉，忽然眼睛一亮：“师傅！我明白了！就跟您种的桃树和槐树似的，桃树在东边，春天先发芽，挡东风；槐树在西边，夏天枝繁叶茂，遮太阳，这也是顺自然呗？”
我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总算开窍了！这两棵树，我种的时候就想着，东边青龙位种桃树，取个生机盎然的意思；西边白虎位种槐树，取个稳重厚实的意思。你看它们长得多好，既不挡光，又能遮风，这就是最简单的风水。”
来福在桃树底下刨了个坑，把一块骨头埋了进去，阿彩在旁边守着，生怕别人打扰。我看着这一人一猫一狗，心里挺舒坦。其实国学这东西，从来都不是玄乎的理论，都是从日子里熬出来的智慧。就跟这初冬的天，看着冷，可只要找对了避风的地方，晒着太阳，也能过得暖洋洋的。
阿呆又问：“师傅，那要是有人家青龙位低、白虎位高，该咋整啊？”
“简单。”我磕了磕烟斗里的灰，“青龙位低，就种棵树，或者垒个矮墙，抬高一点；白虎位高，就把多余的东西拆了，弄平整。不用搞那些花里胡哨的，顺着自然来，让环境舒服了，人就舒服了。《庄子》里说‘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就是这个理儿。”
太阳慢慢西斜，把谷一阁的影子拉得很长，桃树和槐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盖住了门口的青砖地。阿彩打了个哈欠，往屋里走去，来福紧紧跟着，阿呆也站起身，拿起扫帚准备再扫一遍落叶。
“师傅，我以后要是盖房子，一定请您去看看风水！”阿呆边走边说，语气挺认真。
我笑着摆摆手：“不用请，你记住‘后有靠、左有护、右有顺、前开阔’这十二个字，再顺着自然来，保准错不了。”
阿呆“哎”了一声，开始扫落叶，扫帚划过青砖地，发出“唰唰”的声音，和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混在一起，挺好听。我靠在竹椅上，眯着眼晒太阳，烟斗里的烟慢慢燃着，心里琢磨着，这初冬的日子，虽然冷，可守着谷一阁，有阿呆这傻小子跟着，有阿彩和来福作伴，再跟人唠唠老祖宗的智慧，倒也惬意。
其实青龙白虎也好，风水布局也罢，说到底都是让人活得踏实、舒心。日子嘛，不就是图个顺顺当当、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