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刚起头，就带着股子钻缝的凉。京郊街角的桃树早落光了叶，光秃秃的枝桠硬挺挺地指着天，跟插在地里的柴禾似的。
我裹着件藏青色的厚道袍，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抽烟斗。烟丝是前阵子学生送的老山檀，燃起来带着股沉润的香，青烟慢悠悠飘起来，绕着槐树枝打了个转就散了。
“师傅，您又在瞅啥呢？”阿呆端着个粗瓷碗从屋里出来，碗里是刚熬好的玉米粥，热气腾腾的，把他憨憨的脸熏得通红。这小子穿了件新做的棉袄，袖口还缝着块补丁，是前几天劈柴时刮破的，他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倒挺结实。
“没啥，晒晒太阳，驱驱寒。”我磕了磕烟斗，火星落在地上，被风一吹就灭了，“早上阿泽发消息说要来，这小子，前阵子搬了新家，说是最近不顺，想让我给看看。”
阿呆挠了挠头：“阿泽哥？就是那个长得老高老高，说话跟打雷似的体育生？”
“就是他。”我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粥碗，玉米粥熬得黏糊糊的，暖乎乎的顺着喉咙往下滑，“这小子两米的个头，站在那儿跟座小山似的，之前来送过我一罐他老家的核桃，挺实在的。就是脑子直，遇事容易钻牛角尖。”
“他咋不顺了？是新家风水不好？”阿呆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是不是跟上次张婶似的，被骗子忽悠着摆了啥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好说。”我喝了口粥，“等他来了问问就知道了。风水这东西，多半是顺境时不显，逆境时才露端倪，也可能是自己瞎折腾改了啥，把气场搅乱了。”
正说着，街角就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跟敲鼓似的，震得石板路都有点发颤。我抬眼一看，阿泽果然来了，两米的身高在人群里格外扎眼，跟座移动的铁塔似的。只是他脸色不太好，眼窝深陷，眼下挂着黑圈，印堂发暗，嘴角还带着点青气，眉头皱得紧紧的，一看就是运势受阻，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运动服，走路有点跛，估计是训练又受伤了，那高大的身影透着股说不出的憋屈。
“谷大师！”阿泽一看见我，就快步走了过来，嗓门还是那么大，震得旁边的槐树叶都哗哗往下掉，“可算着您了！您快帮我看看，我这阵子是不是犯冲了？干啥都不顺，快愁死我了！”
“进来坐，喝碗热粥暖暖身子。”我指了指屋里的木桌，心里暗忖，这小子面相确实透着股倒霉相，印堂发暗主烦心事缠身，嘴角带青是运势受阻之兆，多半是家里或身边有啥东西搅了气场。阿呆机灵地接过阿泽手里的包，那包在阿泽手里跟个小玩具似的，递到阿呆怀里，差点把阿呆压得一个趔趄。
“阿泽哥，你慢点，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你这包。”阿呆憨憨地笑了笑，又给阿泽递了杯热水，顺手拿了个刚蒸好的菜包子，“快吃点东西垫垫，师傅熬的粥可香了。”
阿泽接过杯子，双手捧着，喝了两口，才缓缓开口：“谷大师，您是不知道，我这新家搬的，真是搬了个麻烦回来。之前在别墅住得好好的，训练顺利，生意也红火，想着搬到三环里方便，结果刚搬过去没一个月，就处处碰壁。”
他说着，把袖子撸起来，露出胳膊上的一块淤青，那淤青在他结实的肌肉上格外显眼：“您看，昨天训练又摔了，本来下个月有个全国比赛，我这状态，估计悬了。还有我那健身工作室，之前天天满员，现在一天都没几个客户，合伙人都快跟我急了。就连开车出门，都老被贴条，要不就是剐蹭，没一件顺心的事。”
“我就寻思着，是不是犯冲了？还是新家风水有啥问题？”阿泽皱着眉，一脸困惑，“我也没得罪啥人啊，咋就突然这么倒霉呢？”
“别急，先占一卦看看。”我说道，“六爻收你一日收入，你如实说就行，不用瞒报，心诚则灵。”
阿泽连忙点头：“我现在工作室和比赛的收入，一天大概两千块，我给您转两千，您看行不？”
我没意见，让阿呆进屋拿了三枚铜钱，递给阿泽：“静下心来，心里想着你要问的事，就是最近的运势和新家风水，然后把铜钱握在手里，摇晃几下，抛在桌上，连续抛六次，记下来每次的正反。”
阿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他手掌大，握着三枚铜钱跟玩弹珠似的，摇晃得挺用力，抛在桌上时，铜钱弹起来又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阿呆在一旁看得认真，还时不时提醒：“阿泽哥，慢点抛，别掉地上了，师傅的铜钱可是老物件，摔坏了就没了。”
我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净瞎操心。阿呆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上嘴，蹲在旁边看铜钱。
六次抛完，卦象出来了，是坎为水变水火既济卦。我盯着卦象看了一会儿，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说道：“坎卦为险，说明你现在陷入困境，上下皆坎，进退两难。变卦为既济，虽有转机，但症结没解开，运势难顺。”
“那症结在哪儿啊？”阿泽往前凑了凑，两米的身高弯着腰，差点把桌子压塌，眼神里满是期待，“谷大师，您快说说，是不是我新家犯了啥煞？还是我今年本命年不顺？”
“跟本命年没关系。”我摇了摇头，“卦象显示，是你近期改动了家里的重要物件，导致气场紊乱，瑞气散了，煞气聚了。你仔细想想，搬新家后，是不是添了啥新摆件，或者改了啥旧东西？”
阿泽愣了一下，挠了挠头，琢磨了半天：“改动？我也没改啥啊……就是搬了些旧家具，添了个大象摆件。”
“大象摆件？”我心里咯噔一下，“啥样的大象？摆在哪儿了？”
“就是个木雕大象，挺沉的，我托朋友好不容易淘来的，正经的小叶紫檀，花了我小十万呢。”阿泽回忆道，“雕工可好了，本来牙挺长挺气派的，我摆在客厅正对大门的位置，想着招财镇宅。”
“小叶紫檀的？完整的？”我追问道。
“本来是完整的，后来……后来我给锯了。”阿泽的声音低了下去，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啥？！”我“啪”地一拍桌子，声音都提高了八度，阿呆吓得手里的粥碗都差点掉地上，阿彩也被惊得跳了起来，对着阿泽呲了呲牙，来福也跟着叫了两声。
“你小子是不是傻？！”我指着阿泽的鼻子，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小叶紫檀大象，你锯它干啥？那是瑞兽！是镇宅招财的宝贝！你把它锯了？你咋不把自己的胳膊锯了呢？”
阿泽被我骂得一愣一愣的，两米的大高个缩着脖子，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谷大师，您别生气，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人说？听哪个浑蛋说的？”我越说越气，“是不是那些所谓的‘风水大师’？告诉你大象有牙带煞，会冲撞运势？让你把牙锯了才能招财？”
阿泽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一个大师说的，他说大象有牙太凶，会冲撞财气和贵人运，锯了牙才能温顺招财。我当时也是急着转运，脑子一热就信了，找木工把牙锯了，锯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好好的宝贝直接报废了，成了个残次品，扔了可惜，摆着又膈应。”
“你可真是个棒槌！”我气得差点把烟斗扔他脸上，“《道德经》里说‘道法自然’，万物都有本貌，硬生生改了，还指望它能显灵？大象谐‘祥’音，本是镇宅招财的瑞兽，象牙是它的灵核，就跟人的精气神似的，能挡煞能护佑，你倒好，把牙锯了，这小叶紫檀的宝贝就成了残缺品，瑞气散了，煞气反而聚了，能顺才怪！”
阿呆在一旁也跟着点头：“阿泽哥，师傅说得对！我听隔壁木匠王师傅说，好的小叶紫檀雕件，越完整越值钱，越完整灵气越足，你这一锯，不光毁了风水，还亏了好多钱呢！”
“亏？何止是亏！”我哼了一声，“你知道小叶紫檀有多金贵吗？正经的小叶紫檀，本身就带着温润的灵气，雕成大象，更是集瑞气于一身。大门是气口，气流直冲，这大象摆在这儿，本就需要象牙来镇住冲进来的杂气，你倒好，把牙锯了，这大象不仅镇不住煞，反而成了煞气的入口，它自身的灵气也散了，成了个没用的残件，你家的气场能不乱吗？”
“《黄帝宅经》里说‘宅者，人之本也，人以宅为家，居若安即家代昌吉’，风水讲究的是气场调和，不是瞎摆摆件，更不是把好东西改成残次品就能解决的！”我越说越气，“你想要大象招财的能力，又害怕它的象牙‘伤’了你，这种又想又怕、又作又立的想法，简直可笑！你驯服不了大象的气场，就把它的牙锯了；你没那个德行承载瑞气，就把瑞兽改成残次品，你供奉的还是大象吗？你这是自断福路！”
阿泽被我骂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声音跟蚊子似的：“谷大师，我知道错了……我当时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听了骗子的话，现在后悔也晚了。”
“后悔有啥用？好好的小叶紫檀雕件，就这么毁了，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我叹了口气，心里又气又可惜，“那些骗子就是抓住了你这种心态，贪心又胆小，想招财又怕煞气，就编出这种无稽之谈，骗你的钱，还毁你的宝贝，把好好的国学搞得乌烟瘴气！”
“我这不是想着快点转运嘛，工作室生意不好，比赛也快到了，压力太大了。”阿泽委屈地说道，“锯完没几天，倒霉事就一件接一件来，训练受伤，客户流失，开车剐蹭，我现在看着那无牙的大象就心烦，可扔了又实在舍不得。”
“别心疼那大象了，先想想咋补救吧。”我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你这情况不算大灾，就是运势被搅乱了，只要调理得当，很快就能转危为安。”
阿泽连忙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期待：“谷大师，您快说说，该咋补救？那小叶紫檀的大象，我现在该咋处理啊？扔了实在可惜。”
“那大象既然是小叶紫檀的，扔了确实可惜。”我说道，“你先把它从客厅正对大门的位置挪开，找个干净的柜子收起来，别再摆出来了。小叶紫檀本身是好东西，只是被你锯了牙，成了残件，暂时收起来，别让它再扰乱气场。以后要是遇到靠谱的木雕师傅，看看能不能修补，但修补后也难复原原本的灵气，只能当个念想了。”
阿泽点点头：“好，我回头就找个柜子把它收起来，修补的事我也问问，能补多少是多少，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其次，你新家的卧室是不是在西北方向？床头是不是对着窗户？”我问道。
阿泽连连点头：“对对对，卧室在西北，床头就对着窗户，那大师说这样通风好，能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