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素锦的病情在庄园药物的辅助、你的悉心照料以及自身的修复力下,开始缓慢但稳定地好转。高烧在第二天傍晚终于退去,颈侧那些诡异的暗红纹路也逐渐变淡、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手指的伤口在仔细的清创和敷药后,红肿消退,开始愈合。混乱的玫瑰信息素也重新趋于平稳,恢复了清甜的本质,只是偶尔还会泄露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属于omega的柔软余韵。
身体在康复,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素锦变得安静了许多。不再是那种刻意的、带着讨好或试探的安静,而是一种仿佛卸下了部分重担、却又陷入更深迷茫的沉默。他依旧依赖你,目光常常追随着你的身影,但眼神里多了许多复杂的、欲言又止的东西。他会在你为他换药、端来餐食时,轻轻说“谢谢”,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疏离和愧疚。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寻找各种借口黏着你、撒娇或提出同行,反而有时会刻意与你保持一点距离,仿佛在害怕什么,或者在准备什么。
而你,心中那个关于“素锦可能就是苏景”的惊人猜想,并没有随着他病愈而消散,反而在他这些反常的举止和那些偶尔流露出的、与“素锦”这个活泼开朗小号人设不符的深沉眼神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以忽视。
你没有立刻质问。一方面,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你不想刺激他;另一方面,你也需要时间理清自己的思绪。如果素锦真是苏景……那个曾经背叛伤害过“冯林”,后来又纠缠、标记、甚至欺骗现在的你的苏景……你该如何面对?愤怒?失望?还是……像此刻照顾生病的他时,心中那份难以抹去的担忧与柔软?
你知道,无论答案是什么,都需要一个了结。而这个了结,必须由他来开始。
契机,发生在他病愈后第三天的清晨。
素锦的气色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只是人清瘦了些,显得那双浅紫色的眼眸更大,眼神里的情绪也更无从隐藏。早餐时,他沉默地吃着粥,几乎没怎么抬头看你。
饭后,你收拾碗碟,他忽然低声说:“哥,今天天气很好……院子里的莲花,好像开了。”
你看向窗外,初夏的阳光正好,池塘里的睡莲确实绽开了几朵,粉白相间,静谧美好。
“想去看看吗?”你问。
他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嗯。”
你们来到池塘边的凉亭。晨风带着水汽和莲叶的清香,驱散了最后一点闷热。素锦靠在栏杆边,望着水中的莲花,看了很久,久到你以为他不会开口了。
“哥。”他终于转过身,面对着你。阳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细腻的皮肤照得几乎透明,也能看清他眼底清晰的挣扎和决绝。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
“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的心微微一沉,知道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你点了点头,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素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接下来的话语逸出唇齿:
“我不叫素锦。”
“我是苏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风声、水声、远处隐约的鸟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他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你们之间。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承认,那种冲击力依然让你的呼吸滞了一瞬。你看着他,看着这张属于“素锦”的、精致昳丽的脸,努力想从中找出记忆中“苏景”的影子。眉眼轮廓似乎确有几分相似,但气质、装扮、乃至信息素都截然不同。然而,那双眼睛里此刻盛满的复杂情绪——愧疚、不安、破罐破摔般的坦诚,以及深处那一点小心翼翼的希冀——却与你记忆中那个最后时刻的苏景,奇异地重叠了。
你没有立刻表现出震惊或愤怒,只是沉默着,等待他继续说下去。这份沉默,让原本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素锦(苏景)更加忐忑不安,却也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这个号……是我后来建的。”他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手指紧紧攥着栏杆,指节泛白,“苏景那个我没用了……信息素不稳定。”
“我接近你……一开始,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冯林的影子。”他不敢看你的眼睛,目光落在水面的莲花上,声音低沉,“我知道你就是他……另一个他。我后悔了,哥,我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对冯林做的那些事,后悔后来头脑发热标记你……我……我只是想弥补,想待在你身边,哪怕用另一个身份,远远看着也好。”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眼眶迅速变红,泪水在里面打转,但他强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这不是素锦那种带着撒娇意味的哭,而是苏景式深刻的、混杂着痛苦与自责的哭泣前兆。
“我没想骗你这么久……真的。我想过坦白,但每次看到你,我就害怕。怕你恨我,怕你赶我走,怕连这样静静看着你的机会都没有。” 他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擦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稳定些,“楼梯间那次……你照顾我,为我担心……我其实……都‘听’得到。”
他终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你,那双浅紫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坦诚与脆弱。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心声,是不是?”你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了然。
苏景浑身一震,随即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是……从第一次靠近你,就隐约能听到。后来越来越清晰。我知道这很不公平,像个卑劣的偷窥者……但我控制不了。也正是因为能听到,我才知道,你对我……对‘素锦’,是真的好。哪怕不知道我是谁,哪怕我之前做过那么多错事,你在那种情况下,还是没有抛下我。”
他的眼泪终于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滚下。“哥,对不起……对不起骗了你,对不起以前的一切……我不是求你原谅,我知道我没资格。我只是……不想再骗你了。你值得知道真相,然后……决定怎么处置我。”
他说完了,像耗尽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塌下,等待着你的判决。晨风吹过,扬起他浅紫色的发丝,衬得他泪痕交错的脸更加脆弱无助。空气中,属于“素锦”的玫瑰信息素,似乎因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开始不稳定。
你没有立刻说话。心中的情绪复杂翻涌:有被欺骗的怒意,有对过往伤害的记忆,但更多的,却是这段时间与“素锦”相处点滴带来的柔软,以及此刻他坦白时,那份孤注一掷的真诚和深切的悔恨带来的震动。你能看到,能感受到,他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愧疚和恐惧,以及……那小心翼翼藏在最深处的、对你的真实情感,无论是出于对冯林的执念转移,还是在相处中滋生的新苗。
你走到他面前。他身体绷紧,闭上眼,仿佛等待最后的宣判。
你却伸出手,没有打他,也没有推开他,而是用指腹,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动作很轻,带着连你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叹息。
苏景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你,浅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和更汹涌的泪意。
“苏景。”你叫了他的名字,真正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他耳中,“你说得对,欺骗很伤人。过去的伤害,也不是几句道歉就能抹去。”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绝望。
“但是,”你继续道,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在庄园的这些日子,照顾‘素锦’的人是我,对他笑、对他无奈、为他担心的人也是我。那些相处,那些瞬间,是真实的。”
你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也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分得清‘冯林’的过去,和‘慕温’的现在。也分得清‘苏景’的曾经,和此刻站在我面前坦白、为过去痛苦后悔的‘你’。”
“恨你需要力气,而我现在,更想往前看。” 你收回手,语气变得认真,“苏景,或者……我该叫你素锦?毕竟这个身份,你也用了很久。”
苏景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用力点头,又摇头,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可以不追究过去的欺骗,也可以尝试把‘苏景’的过往和‘素锦’的现在分开看待。” 你的话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道新的试题,“但这一切,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他急急地问,声音沙哑破碎。
“从现在开始,没有谎言,没有伪装。”你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容置疑地说,“在我面前,你就是你。可以是苏景,也可以保留‘素锦’这个你喜欢的外壳,但信息素、身份、情绪,都必须是真实的。不要再演,不要再试探,不要再玩那些感情里的拉扯游戏。”
“我要的,是一个能坦诚相待、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能真正试着去‘生活’而不是‘扮演’的人。” 你的语气严肃起来,“如果你做不到,现在离开,我们两清,过往不咎,但也不必再有瓜葛。如果你觉得可以试试……”
你顿了顿,看着他骤然亮起、却又充满不确定的眼眸。
“……那就用你的真实,重新开始。不是弥补冯林,不是缠着慕温,而是作为苏景,去认识现在的我,也让我认识真实的你。这个过程可能会很难,会有摩擦,甚至可能再次失败。你愿意吗?”
这不是原谅,也不是轻易的重归于好。这是一个建立在彻底坦白基础上,给予的、充满考验的“可能性”。它要求苏景剥开所有保护色,面对自己性格中那些矛盾、逃避、缺乏责任感的弱点,并尝试去改变。这对习惯于用暧昧、拉扯、试探来保护自己、获取安全感的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甚至痛苦的挑战。
苏景怔怔地看着你,看了很久。阳光在他带泪的睫毛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你的话语,你的眼神,已经清晰无比地传达了一切:不纵容欺骗,不沉溺过去,但愿意给真实的、愿意改变的他一个未来的可能。
这份清醒、宽容又带着严格底线的态度,恰恰击中了苏景内心最深处——他渴望被全然接纳,却又害怕因此被束缚、失去自我。而你的提议,既给了他接纳的可能,又明确要求他保持真实并承担责任,这反而给了他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这不是他熟悉的、让人窒息的“宠爱”,也不是冷漠的“放逐”,而是一种平等的、带有尊重的“约定”。
他忽然觉得,过去那些在感情中反复折腾、伤害别人也刺痛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幼稚和苍白。真正的“灵魂契合”和“精神共鸣”,或许不是玩欲擒故纵的游戏,而是像现在这样,即使知道彼此最不堪的一面,依然愿意给对方一个走向光明的机会。
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或恐惧的泪水。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我愿意!”
“哥……慕温……我愿意试试!”
“我会改……我会努力让你看到真实的我……好的,坏的,都不隐瞒!”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学着负责,学着不逃……只要……只要你别赶我走……”
他语无伦次,哭得像个孩子,却终于抛开了所有矫饰和算计,展露出最本真、最狼狈也最恳切的一面。
你看着他,心中最后一丝郁结似乎也随着他的眼泪和誓言而散去。你知道前路依然漫长,改变绝非易事,未来或许还有波折。但至少在这一刻,你们选择了坦诚,选择了面对,也选择了一起尝试走向一个不同的未来。
你伸出手,这次不是擦拭眼泪,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带着鼓励和接纳意味的动作。
“好。那就从今天开始。”
“先把眼泪擦干,‘素锦’。”你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顶着这张哭花的脸,可不像要重新开始的样子。”
素锦破涕为笑,一边用力抹着脸,一边忍不住又落下新的眼泪,但那笑容,却是许久以来,最真实、最明亮的一次。
晨光洒满莲池,清风拂过亭台。玫瑰与玫瑰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交融,不再彼此排斥伪装,而是开始尝试和谐共存,如同他们即将开始的新关系。
【素锦\/苏景线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