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还在继续，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爆出来。
相比于之前接受举报查出来的徇私舞弊，现在找到的都是些“芝麻粒”。
但正是因为这些问题太小，以至于都快成了一种所有人默许的行为，被常态化、合理化，堆积如山、遍地都是，甚至给人一种本就应该如此的感觉。
“光是一个土管局就有这么多破事，要是把整个金陵都翻一遍，那还得了？”
刘涵一边听着手下的汇报，一边翻看土管局的工资单。
越看他就越来气，这么多钱养出来这么多问题。
“真正在干活的一线人员就这么点，在办公室喝茶的行政人员却有这么多，这帮人也好意思拿这么多棉服补贴，他们去过户外干活吗？”
“一个科室26个人，测量一块地皮竟然花了三个月，你们拿纳米镜去量的吗？”
“一间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居然用八千五百瓦的取暖器，你踏马知道八千五百瓦的机器是什么概念吗。”
刘涵一把将器械表单砸在那个后勤负责人脸上，那人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捞钱也不知道动动脑子，这么蠢的手段都用得出来！”
那人微微抬起头，喉头滚动着，小声说道：“刘队长，这我可真没捞。”
刘涵蹭地一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八千五百瓦的电暖，烤死两只猪都绰绰有余，你还说你没捞！”
“我真没有，是他们科室自己安装的，也是他们自己登记的，我就入个档案而已！”
刘涵都被气笑了：“合着是我冤枉你了是吧？走，带我去看！”
说着，刘涵直接推了他一把，来到那间位于走廊角落的办公室。
也不敲门，刘涵粗暴地直接推开，屋内坐着一个男人，见他们闯进来吓了一跳。
“你们是……”
这是个保管室，刘涵一进去就感觉到这里温度比外面高许多，里面坐着的那人甚至只穿了件单衣，外套就挂在衣帽架上。
刘涵扫视屋内一圈，立刻锁定了放在一排柜子后面的热源，走过去一看，他妈的还真是个取暖器，照出来的暖光亮的要命。
刘涵看着铁丝网后面那根被烧的通红的电阻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一般家用的取暖器也就几百瓦，大号取暖桌才一千多，八千多瓦的功率能直接把人烤熟，刘涵见都没见过这么夸张的玩意儿，这种功率根本不是家用取暖器该有的。
而眼前这个所谓的“取暖器”显然不是正常的家具，更像是某个机械工人拼凑材料手搓出来的。
“这什么玩意儿？”
“取暖器啊。”
那个保管员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刘涵。
“哪来的？”
“自己做的。”
这人似乎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刘涵一时间被气得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问。
“拿什么做的？”
“机器上拆下来的零件呗，插电就能用，怎么样，手艺还不错吧？”
刘涵已经彻底被这人搞无语，大喊一声“光仔”。
“来，你来问，叫他好好讲述一下心路历程！”
最后四个字，刘涵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扭头走出这间保管室，刘涵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想打人。
“刘队长，你消消气，我马上让他们收缴这类电器，给国家节约能源！”
王局长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生怕刘涵杀心一起，把他们全拉去审讯室。
刘涵回到他办公室坐下，连抽两根烟才缓过来劲。
最让他生气的不是这帮蠢货在办公室里放一个八千五百瓦的火炉取暖，而是他们那种自认为没有问题的态度。
光仔的速度很快，了解完原委后走回来，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
“队长，问清楚，真是那小子自己做的，他说他那屋暖气不好使。”
“不好使？放他妈的狗屁，整栋楼都在供暖，就算把他那屋暖气片砸了他也冻不着。”
“我也这么说的，他说他怕冷。”
刘涵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土管局这样的单位供暖标准是相当高的，上班穿件单衣都行，最多也就加件小外套，这样还觉得冷，是什么奇葩。
“超市里买不到正常的电暖炉吗？”
光仔无奈地说道：“他说那种不好用，只能暖一个很小的区域，最重要的是财务不给预算。”
“不给批？那我还得表扬他自己动手，给国家省钱了是吧？”
此时已经不光是脑瓜子嗡嗡的了，刘涵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打鼓。
问到这里，怎么回事他已经能脑补出来了。
嫌暖气不够热，不去加衣服而是先去搞取暖器。
单位不给批预算，又不愿意花自己的钱，那就去设备上拆点零件组装一个吧。
自己一分没花就把温度弄得比局长办公室还舒服了，至于平白浪费掉的宝贵电力，那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
反正是国家出钱。
这种程度的浪费别说是现在，就是放在灾前都是很离谱的操作。
整栋大楼，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阻止他这么干。
“人才济济，人才济济啊！”
刘涵靠坐在沙发上闭眼揉捏着太阳穴，一字一顿地念叨着。
王局长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转正的事儿肯定是彻底没戏了，在心里哀叹一声，干脆也放弃抵抗，就站那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声不吭。
刘涵沉默了许久，突然有点不想再往下查了。
他想把这帮整天没有正经事可以干的人全踹进矿场，好好改造一下，有杀错没放过！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朱元璋，妈的，就该好好杀几个脑袋才行。
像那个保管员，虽然不是杀人放火、贪赃枉法，却在用另一种方式作恶，是一种让人看到后都不知该如何对抗的恶，一种悄无声息就渗透到骨髓里让人无法察觉的恶。
刘涵思虑良久，觉得必须给金陵上点猛药才行。
“你在这盯着，我回趟市政。”
刘涵拿起大衣，朝光仔丢下一句话后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