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对罗勇军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好奇,但是我对那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忽然生出了一丝兴趣。
他们离得有些远,我看不太清楚那个年轻人的样子,只是感觉他的身形和侧脸似乎有点面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的好奇心又起来了,不由得又眯着眼睛多看了两眼。就当我还在脑海里努力回忆到底在哪里见过他时,就看到那个年轻人动作迅速而隐蔽地,朝着罗勇军手里塞了一样什么东西。
罗勇军接过东西后,立刻像是触电般,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确认没人注意后,飞快地将那东西揣进了自己的上衣内兜里。
但是,他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躲在大厅里的我,已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紧接着,就见这两人迅速结束了交谈,如同互不相识一般,极其自然地、不留痕迹地分开了。
那个年轻人低着头,脚步轻快地融入了吴县长带来的那群随行人员之中。
而罗勇军则悄悄地退到了一旁,钻进了一个省厅在大院里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跟着没了影。
他们在搞什么东西?!我心中感到万分疑惑。
“呵呵呵……”,就在这个时候,正在与赵中华、左耀宗交谈的吴县长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跟着提高了音量说道:好了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我们言归正传!事情办完了,还请左指挥长、赵处长移步招待所一聚!
小马!他回过身,朝着身后的人群里招呼了一声。
“哎!”来了!只见刚才那个与罗勇军窃窃私语的年轻人,立刻在人群中应了一声,推开前面的人,小跑着来到了吴县长面前。
他一边小跑,一边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厚厚的、鼓鼓囊囊的大信封,上面还贴着一张红纸。
吴县长。他恭恭敬敬地、双手将那个信封递给了吴县长,然后回身,不动声色地朝着那几名记者使了一个眼色。
“哗啦啦!”扛着摄像机和照相机的记者们立刻心领神会,迅速围拢上来,找到最佳的拍摄位置,调整着镜头,准备记录下接下来的“重要时刻”。
就在这一瞬间,我猛然想了起来!这个被称为“小马”的年轻人,就是那个经常跟在吴县长身边,形影不离的秘书!
我心中狐疑地想着:他跟罗勇军躲在一旁说什么呢?!
来来来!赵处长!吴县长热情地招呼着赵中华,让他站到了自己身边的中心位置,然后面对镜头,笑容满面地说道:赵处长,还有专案组的全体干警同志们!你们这段时间不辞辛劳,夜以继日,为了我们L县清江河的案子,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汗水,我今天代表L县政府,向你们表示最诚挚的敬意和最衷心的感谢!
他扬了扬手中那个厚厚的信封,继续说道:我们也没有准备其他什么东西。这里是一万块钱慰问金,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们县上的一点心意,就算是给专案组的干警同志们改善一下伙食,补充点营养!希望赵处长不要推辞!
感谢L县政府!感谢吴县长!赵中华的脸上配合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他面朝着记者的镜头,熟练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朝着吴县长敬了一个礼,摆出了接受慰问的标准架势,双手从吴县长手里半接过信封,和吴县长一起,把贴着“慰问金一万元整”的红纸朝外,任由摄像机和照相机“咔嚓咔嚓”地记录着这“和谐”的一幕。
而一旁的左耀宗和董叔,则十分默契地后退了一步,将所有的焦点,都留给了正在进行“亲切慰问”的吴县长与“深情感谢”的赵中华。
一阵密集的闪光灯过后,这简短而颇具仪式感的“慰问”环节便算结束了。
赵中华脸上公式化的笑容收敛了些,他顺手将那个厚厚的信封转交给了一直跟在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年轻警察,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后,他便亲自引领着吴县长,朝着公安局大院那些临时的办公场所走去,准备现场慰问一线的办案干警。
在吴县长的极力邀约下,站在一旁的左耀宗有些无奈地跟了过去。
我可没有兴趣再跟上去看热闹,趁着人群的注意力都被引走了,我终于从盆栽后面走了出来,走出办公楼,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试图驱散胸口那股莫名的憋闷感。
还没等我把胸腔里那口浊气完全吐匀,眼角的余光就瞥见罗勇军,顺着墙根的阴影,刻意避开聚集的人群,脚步匆匆地朝着办公大楼的入口快步走来。
当他远远地望见站在门口的我时,脚步微微停滞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快步走了过来,朝着我点了点头,连一句话也没说,就匆匆地从我身边擦过,钻进了办公楼里。
我回头望着他那消失在楼梯拐角的仓促背影,心中虽然充满疑窦,却也没有什么要跟上去探个究竟的想法。毕竟,这栋大楼里现在所有的办公室,都已经被省厅专案组征用了。
我摇了摇头,将视线收了回来,重新投向了那热热闹闹在各个帐篷之间来回穿梭的人群。
“嘚——嘚——嘚——”,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连五分钟都没能维持,我就听到身后办公大楼里传来了一阵木棍敲击地面而发出的声音。
我好奇地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人,拄着一根看起来颇为粗糙的木头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当他好不容易移动到台阶边缘,下意识地一抬眼,目光就正好对上了站在台阶下回头张望的我。他整个人一下愣住了,握着拐杖的手都似乎紧了一下。
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熟人?!我心里也不由得一阵发怔。
谭老幺!眼前这个消瘦,脸色带着一种病态苍白的人,是谭老幺!
谭老幺在原地僵了几秒,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盘旋了一圈,最终还是再次迈开了腿,艰难地一步一步挪下台阶,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站定以后,目光首先落在我额头上,意味深长地注视了好几秒,然后才冲着我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也是被弄来……问话的?!
你呢?!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目光扫过他手中的拐杖和那条明显不便的腿,反问道:这都关了几天了?!还没有把事情彻底说清楚吗?!
“呼——”,谭老幺并没有计较我的反问,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般,深深地出了一口浊气,看起来似乎瞬间轻松了不少。
他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没日没夜的……暂时,总算是……说清楚了吧!后面的事情……,基本上……就和我无关了!
和你无关了?!我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心中暗道: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所有的锅,现在都甩给吴有智了?!
抓住他!
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就在我和谭老幺各怀心思,对话陷入短暂沉默的这一刻,一阵急促、尖锐、甚至带着惊恐的呼喊声,猛地从我们身后的办公大楼楼顶方向传了下来!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呼喊,我和谭老幺几乎是同时下意识地仰起头,朝着办公大楼楼顶的方向望去。
紧跟着,就看到——一团黑影从楼顶上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