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李南。”
“年龄。”
“岁。”
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黯淡的灯光下，科力普·郝恩思眼角抽搐地抬起头来，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
那是一个拥有一头恶魔般黑色寸发、面色惨白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玩世不恭，正探头张望着他手里的患者病历记录单，用轻佻的语气说：“我猜猜，你肯定没成功的把我的名字和年龄对上号儿，现在正在怀疑你是不是拿错了病历或者干脆以为故事换了一个新主角对不对？”
“你的铭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的名字。所以，请你坐下来，白枫先生。”科力普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摆正自己胸前写有“医师”的铭牌，仿佛这样就能让对面那已开始翘起二郎腿的年轻人保持尊重一样，严肃道，“鉴于你前一任的主治医师已经因为某些原因而辞职离开了法森堡，所以现在我是你的新责任师，据我了解，你本身的病情十分严重，但我刚刚接手，所以接下来我想要询问你一些简单问题，以我的方式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希望你能配合。”
“配合，我举双手配合。”名叫白枫的年轻人露出夸张的讨好笑容，道，“如果你是我隔壁老陈头的主治医师那样的大美女，我甚至愿意把脚也举起来配合你——三只脚。”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是为何被关进这家医院的吗？”科力普无视了面前之人的疯言疯语。
“你是说阿卡姆精神病医院？我不记得了。”
“抱歉，这里不叫你说的那个名字。这里是欧盟大区英伦辖区法森堡公立精神病医院。”
年轻人露出痴痴的笑容。
科力普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翻动着对方的病历：“我看过你的病历，间歇性失忆症，很罕见的大脑疾病，以睡眠为基准，你每一次入睡，或者失去意识，你都会忘记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为此，你不得不把你自己每天的经历都写在日记本里，而你的妄想症和反社会人格，皆由此而来。”
“日记？我才不写那玩意儿，这年头——正经人谁写日记啊，都写QQ日志。”年轻人露出夸张的不屑一顾的表情，“我也没有病，要我说，你们都抓错人了，现在外面怪物满天飞，要不是你们把我抓进来，它们早就都被我给干掉了。我可以正义联盟。”
科力普继续无视他的疯言疯语，道：“那么，你还记得你昨天都做了些什么吗？”
“昨天呀……”白枫露出追忆的神情，片刻之后，才露出一个有些滑稽的笑容，“我撺掇隔壁老陈头今天在医院里防火，为我越狱创造机会。”
这番话，科力普是完全不信的。
法森堡公立精神病院是法森堡市最大的精神病收容中心，是按照监狱的规格建造的，收容整个欧盟大区的高危精神病人，病人的随身物品都被严格看管，没人能在这里纵火，哪怕现在外面早已一片大乱，这里的规矩却仍没有多少改变，多少年来，也更没有患者成功脱逃的先例。
而这个叫白枫的患者，则是前些天伦敦大区送来的一个患者，据说是一个非登记人员，家人、身份信息都找不到了，被关进来的原因是他袭击了一个路人，表现出了极端的危险性与攻击性，而他本人，根据记录，除了精神不正常之外，本身没有任何长处，也没有任何特别的生存技能，更别说现在传的神乎其神的天赋了。
因此，科力普做出判断：这个患者是妄想症发作了。
然而……
科力普抬起头来，却正看见白枫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里夹带着某种看戏般的戏谑神情，让他的心中猛的一惊。
等等……
普通的患者，是不可能逃离法森堡公立精神病医院的，但如果是一个新觉醒的天赋者呢？
截止到目前为止，联邦范围内，仍没有任何人可以精准地发现觉醒天赋的天赋者，换言之，如果一个天赋者刻意隐藏自己的能力，是完全可以不被任何人发现的……
现在是多事之秋，这一点不能不考虑……
那么……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就在这一刻从外面传来，整栋建筑仿佛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外面立刻就传来了大量的尖叫和人员跑动声，门口的唯一的保安似乎也跑走了。
因为近日来全球的连番变化，每个人都像是兔子一样胆小，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一窝子的人炸锅掉。
科力普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正看见坐在他对面的白枫站起身拖着手铐就想往外跑，科力普心中焦急，立刻就要去追。
但就在那一刻，白枫突然停止奔跑，扭过转身面向了他。
科力普来不及停顿脚步，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身躯，而白枫等的就是这一刻，反手一手铐直接砸在了科力普的脸上。
这位医生惨叫一声，满脸是血的跌倒在地。
随后，白枫立刻蹲下身，娴熟地逃走他的钥匙麻利地打开手铐。
科力普只觉得头脑晕晕乎乎的，第一次开始悔恨自己孱弱的身体，竟然连个精神病都不如……
“瞧你这弱鸡身板，连我这个精神病都不如。”白枫就像是看穿了科力普满脸的惭愧一样，一边开锁，一边洋洋得意地嘲讽。
外面的声响正越来越严重，似乎很多患者都被放了出来，正常人的喊叫渐渐被各种疯狂的声音所吞没，其中还夹杂着安保人员和护士的惨叫。
科力普意识到，等别人来帮忙已不现实了，他先是挣扎了一下，又被白枫打了一下之后彻底有些灭火了，眼前仿佛有一万头闪着金光的牛在奔跑，脑袋里却仍没有忘记不能让精神病跑出去的想法，咬牙道：“这不可能，就算约翰·陈觉醒了天赋，他的病症是极端虚荣，不可能瞒这么久，而且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古代王国的大公爵，别人和他说话他都不可能搭理，在他眼里，你就是个平民，破坏公立医院也不是贵族所为——他怎么会帮你做这种事情？”
“哈哈哈……”白枫发出欠揍的得意笑声，这时他的手铐已经解开，在手中甩来甩去，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和你说，和神经病打交道最简单了，只要弄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再把他们拉到一个社会体系里来就互相都能听懂了，逻辑就都讲通了——
“我告诉老陈头，这个公立医院其实是一个人体器官的贩卖组织不就得了？至于虚荣心，呵呵，炫耀天赋能比大公爵老陈头亲手捣毁一个人体器官贩卖组织的窝点更值得吹嘘？为了捣毁你们这个邪恶组织，大公爵约翰·陈隐瞒了自己觉醒强大能力的事实，忍辱负重在恰当的时机一举出手也很正常嘛！”
正常个屁啊！
科力普这时候已经完完全全的震惊里，脑海里最后一丝念头让他发出疑问：“这不可能，老陈……呸，陈先生不可能相信你的疯言疯语，他不可能相信这里是人体器官贩卖组织的老巢……”
白枫像是看傻子一眼看着他：“我找到证人证明这里是不就得了？311病房的老戴头和807的卡戴莉大妈，他俩就是人证！我借着每日放风时间让他们和老陈头说了自己的亲身经历，老陈头哪里还能不信我？铁证如山，大公爵炸精神病院，那不是势在必行匡扶正义？”
说完这番话，白枫立刻后退数步，悄悄挪动出门外。
真的有人证？
难道说……法森堡公立精神病医院真的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人体器官贩卖之地？
不……
不对……
311戴维斯、807卡戴莉……这两个人都是被害妄想症患者！
这个叫白枫的精神病，用精神病去给精神病作证骗精神病来炸精神病医院？
把精神病都拉进一个社会体系里讲话？
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这得有多疯才能做得到？
这一刻，科力普的神情先是呆滞，旋即忽然灵光乍现般地开始思考——这种疗法也许可行？
当他从这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白枫却早已消失不见，他心里先是一惊，旋即飞速镇定下来——
现在英伦大区的联邦军队都已在幽灵的威胁下撤出，恐怕也难以找到联邦守备队的支援，不过，这里的精神病大都没有武器，看护和安保人员的数量不多，但未必处理不了，只要我现在跑出去，找到安保人员的帮助，截住那个疯子就行了。
最多找安保人员可能要花费一些时间。
我必须得堵住那个疯子。
他患有严重的间歇性失忆症，一定会回他的病房去取他的日记。
没错，只要直奔他的病房，必定就能瓮中捉鳖。
而且，现在即将入夜，没人能在夜色下跑出去！
……
白枫正哼着小曲儿在廊道里奔跑。
他其实还暗中笼络了几个帮手，他们都在今天的同一时间接受例行问诊，同时暴起，就能拿到无数把钥匙，借着约翰·陈纵起的大火，放出大量的精神病，就足以搅乱整个精神病院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无数的细节。
任何成功的计划都需要与之匹配的精密计算与布置，绝不是看起来这么轻松与简单的。
白枫自问自己也不是什么精神病，最多有个间歇性失忆症和神经质罢了，日记是从被关进这里之后开始写的，但在那之前的记忆，却是完全空白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伦敦街头，只模糊地记得他要找什么人，而且那时似乎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因此他不能被困在这里，一定要出去，他要找到自己是谁。
他本身没有什么天赋或能力，但他相信自己的脑袋。
为此，他花了整整半个月完成了今天的计划。
这时候的精神病院，与其说是混乱，倒不如说像是菜市场。
和安保人员扭打在一起的人们大都神情癫狂，没有几个正常的。
还有个小子喊着“法兰西永不投降！联邦必败”的口号嚷嚷着跑了过去的。
除此之外，还有喊反清复明的，反明复清的……
白枫却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
从破碎的窗户里能看见，外面的天空已经斜阳夕照，蒙蒙的雾气，开始涌现。
那是他唯一不了解的东西。
从看护、医生的只言片语中，他了解到，这个世界出了大问题，就连法森堡的联邦部队和守备队都已撤走——了解到这一点也是帮助白枫计划的重要一环——但可惜，没人愿意在病人面前说这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据说了解这些会加重他们的病情。
因此，白枫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他的记忆中只有常识化的东西，却不了解这个世界本身。
而彻底逃出去之前，他得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取日记。
那很重要，记录着他这半个月来收集的所有信息和所有精力。
当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任何信息都是重要的。
而这并不难，大量发狂的病人吸引了看护和安保人员的注意力，尤其是约翰·陈先生，这位大公爵已经跑到了外面的花园里纵火，他的力量比他自己描述的还惊人，堪称教科书般的纵火犯，不光火焰恐怖，而且体质似乎也增强了，被打了好几发麻醉剂还和没事人一样，大量的安保跟屁虫一样追在他的身后乱跑救火。
不过，自己和他说过，要活捉犯人们，他应该不会伤人……
这里的医生并不是坏蛋，不该死在动乱之中。
就这样，白枫顺利来到了自己的病房门前，用刚刚得到的钥匙打开房门。
404号的老旧铁门在怪响声中缓缓开启。
然后……
白枫便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自己的房间里，银色的光芒骤然一闪，空间裂开一道口子，转瞬即逝，而一个大活人，就直接从里面跌了出来，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那个人浑身是血，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却奇异地没有什么真正的伤痕，落地看见白枫和周围的环境，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脱口了一句：“这是哪？你是谁？”
白枫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觉得这世界有特殊能力的天赋者就够夸张的了，泥煤还有人能从空间裂缝里掉出来的？但他性格癫狂混乱，这时候说出来的话也乱七八糟：“老铁，你是从二次元里破壁而出的穿越者吗？”
便在此刻，科力普终于带着他好不容易找来的两个安保人员赶到了，喊叫着冲进房间。
白枫看见俩保安一人一把的麻醉枪，脸色就是一变，毫不犹豫地一指那个从空间裂缝里掉出来的人，惊恐万端状，大喊道：“这是个穿越者！刚才都吃了好几个人了，你们看他这一身血，跟个鬼一样，不是产科医生就是食种！快拿枪射他！射他！”
白枫的语气、神态都太夸张了，我在胡说八道这四个字儿仿佛就明晃晃写在脸上，就连那个浑身是血的人都错愕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
而科力普三人都愣了一下，扫了一眼那道带血身影后，没一个搭理他的鬼话，很快又都看向了白枫。
两个保安甚至立刻就把麻醉枪对准了白枫，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科力普看了一眼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虽然对方的样子也很离谱，但——那个白枫是精神病中的精神病，是个试图在精神病里建立社会体系达成精神病之间的正确沟通的人，说什么都不能信！
白枫见状大惊，哀求的目光看向那边浑身是血的人，楚楚可怜地喊道：“老铁大佬大哥大爷，救我啊啊啊！！”
科力普冷冷道：“控制住他！”
然而，那俩保安一枪都没放出去，两声轻响，这俩保安就只觉得眼前一黑，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直接被打晕了，栽倒下去了。
白枫也没看清楚，但他知道是那个从空间裂缝里掉出来的人出的手，连忙跳上身后的单人床，双手举过头顶，夸张地嚷嚷道：“感谢大佬，我给您鞠躬了！”
科力普却连连后退到墙角，惊悚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看向他们两个人，这时才开口道：“我要问你们几件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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