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日，柳贵人愈发心神不宁。
白日里装作无事，陪着偶尔来访的明承恩说些闲话，
夜里却总醒，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陈福留下的药已经吃完了，可身体没半点动静，
她怕那药没起效，更怕起效后瞒不住。
这日午后，日头格外暖，透过窗棂洒在软榻上，
案上摆着刚沏好的杏仁茶，还温着几块桂花糕，
是明承恩特意让人从御膳房送来的。
明承恩坐在软榻上，手里翻着本柳贵人常看的《诗经》，语气比往常温和：
“昨日户部递了折子，说赤林城的粮仓已经修好了，林青那边总算没再催精铁，朕也能松口气。”
柳贵人坐在一旁，手里捏着块桂花糕，却没吃，只是顺着他的话应道：
“陛下为国事操劳，也该多歇歇。”
她的指尖有些发凉，今早起来时就觉得胃里发沉，
此刻闻着桂花糕的甜香，竟隐隐有些恶心。
“歇什么，等将来太子出生，朕才能真的松心。”
明承恩合上书，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期盼，
“太医说你身子调理得好，这几日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贵人刚想摇头，胃里的不适感突然翻涌上来，像有只手在里面搅，
她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白了，连手里的桂花糕都掉在榻上。
“怎么了？”
明承恩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住她，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语气满是慌乱，
“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哪里疼？快传太医！”
“陛下...不用...”
柳贵人的声音发虚，捂着嘴的手微微发颤，胃里的恶心感还没压下去，
却忽然想起陈福留下的药，想起那七日的荒唐，
难道...
晚翠也慌了，连忙往外跑：
“奴婢这就去传太医！贵人您撑住！”
明承恩扶着柳贵人躺下，拿过软枕垫在她腰后，
又用绢帕擦了擦她额头的冷汗，语气里满是急切：
“哪里不舒服跟朕说，别忍着，是不是最近天凉，冻着了？”
柳贵人缓了缓，恶心感渐渐退了些，
她看着明承恩焦急的模样，心里又慌又乱，
“陛下，臣妾...就是突然有些恶心，
许是方才闻着桂花糕的甜香，腻着了。”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想掩饰过去，可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
明承恩却没信，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抓住柳贵人的手，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恶心...你这几日是不是还总觉得累？晨起时有没有想喝水？”
柳贵人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这几日确实总觉得没力气，晨起时也总口干，
她还以为是心里慌的缘故，没往别处想。
“是了！定是了！”
明承恩猛地站起来，
龙袍下摆扫过案腿，带倒了那杯杏仁茶，茶水洒在案上，
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柳贵人的小腹，眼睛亮得像燃了火，
“朕就说，你定能给朕生个太子！”
“陛下...这...还没请太医，说不定只是臣妾身子不适...”
柳贵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意，
她怕这只是空欢喜，更怕太医诊出什么破绽。
“要请！必须请！”
明承恩转身就往外喊，
“快传太医院院判！让他立刻来西配殿！
还有，传朕旨意，西配殿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出！”
殿外的张公公连忙应道：
“奴才遵旨！这就去！”
柳贵人看着明承恩激动的模样，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来回踱着步，嘴里还不停念叨：
“朕登基一年，总算有盼头了！
百官们要是知道了，定能安心！
那些等着看朕笑话的人，也该闭嘴了！”
不多时，太医院院判就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还带着两个得力的御医。
院判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平日里沉稳得很，
此刻见了明承恩，也忍不住有些慌：
“陛下，您急着传老臣来，可是贵人她...”
“快！给柳贵人诊脉！”
明承恩拉着院判走到榻边，语气不容置疑，
“仔细诊！看看是不是有了龙种！”
院判连忙上前，坐在榻边的小凳上，伸出手指搭在柳贵人的腕脉上。
他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按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又换了只手，脸色慢慢变得郑重。
柳贵人的心跳得飞快，攥着锦被的手都泛了白，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明承恩站在一旁，紧紧盯着院判的脸，手心都攥出了汗。
过了半晌，院判才睁开眼，对着明承恩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喜悦：
“陛下！贺喜陛下！柳贵人这是有了身孕！脉象平稳，已有半个月了！”
“真的？”
明承恩猛地抓住院判的胳膊，力气大得让老大夫龇牙咧嘴，
“你没诊错？真的是有了龙种？”
“老臣不敢欺瞒陛下！”
院判连忙点头，“贵人的脉象滑而有力，是喜脉无疑！
只是贵人脾胃略弱，前三月需多静养，忌生冷油腻，也别太过操劳。”
明承恩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湿了，
他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握住柳贵人的手，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珍宝：
“你听见了吗？你有了朕的孩子！朕要当爹了！”
柳贵人看着他喜极而泣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她勉强笑了笑，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臣妾...恭喜陛下。”
“该恭喜的是朕！是大乾！”
明承恩站起身，对着殿外喊道，
“张公公！传朕旨意！柳贵人怀有龙种，晋封为嫔！赐封号宸，即日起搬入长乐宫正殿居住！
内府立刻准备安胎的补品，要最好的！
还有，把这个好消息昭告天下！让百姓们也知道，大乾有后了！”
张公公在外间连忙应道：
“奴才遵旨！这就去办！”
殿内的御医们也纷纷上前道贺，
柳贵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包围着，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看着明承恩激动的背影，
又低头抚上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却承载着她的前程，也藏着她最大的秘密。
晚翠端着刚温好的参茶进来，见了这场景，也喜得直抹眼泪：
“贵人！您终于有了！这下您在宫里可就站稳脚跟了！”
柳贵人接过参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却没什么暖意。
她知道，从今日起，她再也没有退路了。
这个孩子，一旦败露，她和整个柳家，都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