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怒其不争
看到前方的小木屋，左迁仿佛看到了希望。
生的希望。
他用尽全力，一步一步地爬，朝着林中的小木屋爬过去。
左迁努力将被马蜂蛰肿的眼皮睁到最大，也只露出一条细缝。
透过这条细缝，左迁看到小木屋的门敞开着，但是里面没有人。
“有人吗？”
左迁不死心，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一个晚上挨饿受冻，刚才又在冰冷的溪水里泡了一会儿，左迁感冒了。
是重感冒，还有点儿发烧。
他只觉得头晕沉沉的，每在地上爬一步，眼皮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好想就这样躺在地上，睡一觉啊。
但是，左迁知道自己不能睡。
一旦睡过去，也许自己这辈子再也醒不过来了。
老天爷，你是在惩罚我吗？
左迁忍不住在心里，再次问老天。
是不是你觉得我这几年作恶多端，要把我收走？
我怎么就活成了这样？
活成我曾经最看不起的样子？
左迁肿胀的眼睛，流出了热泪。
父亲，您若在天有灵，一定不愿意看到现在的我吧？
如果我今天真的死了，我有何颜面见您啊？
左迁停止了爬行。
他趴在地上，闭上眼睛，任由热泪一阵又一阵地涌出，滴湿了眼前的地面。
枯草也带上了泪珠。
这样的生活，过了多少年了？
父亲走了多久？
左迁的思绪，回到了八年前。
那时，自己才十五岁。
一天，自己正在私塾上学，突然家里的下人跑到私塾，慌里慌张地对自己说，家里出事了。
等到赶回家中时，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竟然已经死了。
他满脸的鲜血，就那样躺在母亲的怀里。
母亲抱着父亲尚未冷却的尸体，悲痛大哭。
而自己，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后来听下人们说，父亲在街上不知得罪了谁，活生生被人打死。
家中的财物，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全部搬空，就因为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父亲亲笔签名画押的字据。
母亲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连续哭泣半个多月，竟然把眼睛也哭瞎了。
他们全家被人从房子里赶出来，居无定所。
家里的下人，除了母亲的陪嫁丫鬟孙嬷嬷，还有小丫头喜儿，其余的下人们做鸟兽散。
甚至连家中残余的不值钱的器件，也被所谓的“忠仆”一抢而空。
左迁没有谋生的技能，不知该如何承担起养活一家子的重任。
最初，还是靠孙嬷嬷和喜儿做针线活，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挣，才让母亲和自己勉强活下去。
后来，自己在街上百无聊赖地行走，像具行尸走肉。
有一天，遇到一个小混混。
他递给自己一个鸡腿。
自己饿太久了，一时发馋，竟然鬼使神差地接过鸡腿。
吃了下去。
然后，就跟着小混混走了。
小混混教他怎样从别人的口袋里偷钱。
一开始，自己很害怕，伸出去的手都在抖。
生怕被人发现，扭送到衙门去。
然而，第一次行窃很顺利，被他偷的人浑然未觉。
荷包里的两百个铜钱，让领他偷盗的小混混赞口不绝。
也许是运气好吧，第一天出手，他竟然连续作案三次，次次不落空。
共偷到五百个铜钱。
小混混夸他出手快，是个天生的好手。
是啊，天生的好手，偷钱的好手。
后来，自己才知道，原来小混混他们和被偷钱的人，都是一伙的。
他们故意让首次偷盗的新手尝到甜头，壮胆子。
人都是贪婪的。
当一而再，再而三，通过不劳而能获后，就不想再劳动了。
左迁就是这样。
从此，他再也不去念书了，反正也交不起学费。
他每天在街上闲荡，寻找每一个可以下手的目标。
靠偷盗养活一家人。
母亲瞎了，不知道他每天在外面做什么。
自己回去后，也从未告诉他们，每天带回去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然而，孙嬷嬷似乎猜到了什么。
每次看到他，总是用一种令他难受的目光，悄悄地看着他。
一旦不小心对上，却又慌张地把眼光移开。
似乎左迁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她的责任一般。
左迁想着，想着，头慢慢地垂下去，脸贴到地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