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翎合起扇子，气定神闲地跟在无衣与天衣兄弟身后，准备走进王府。
一抬眼瞧见王府门口站着那个酷似秦王的人。
景丹华在皇上跟前恭恭敬敬地低垂头，用余光留意随行的其他人。
平侍卫走过时，他抬起脸，上下打量了她一阵，接着微微扬起下巴，翘了下嘴角。
他认出了她。
“兄台别来无恙？”
他主动向平侍卫问好。
关翎匆匆点头，由他跟前走过，没有还礼。
晋王府正院的宴客厅里早有诸多朝臣恭候。
关翎回忆了遍案卷上见过的名字。
这次生辰宴几乎囊括了承元帝初期的所有重要臣子。
其中她最留意的是前几日状告叶士诚的桃山郡王一家。
无衣在主座落座后，平侍卫站在他身侧暗中察看坐席中人。
说曹操，曹操到。
“……桃山郡王、郡王妃，携郡王妃胞弟小司徒韦从业，恭祝晋王爷生辰吉乐。特赠上金佛一对，海龙石珠十颗……”
晋王府的管家远远地站在御座前，宣读礼单。
桃山郡王夫妇以及郡王妃的弟弟上前来叩首。
这对夫妻长得奇怪。
桃山郡王不愧皇室后裔，丰神俊朗，白面薄须，面相斯文。
郡王妃却眼若铜铃，膀阔腰圆。
关翎目光扫向她时，她也正垂涎欲滴地看着这名俊美侍卫。
与她视线相撞，关翎吓了一跳。
郡王妃下宽上窄的四方脸一红，满面娇羞。
关翎急急避开她的双眼，一不小心又对上了她另一侧的小司徒韦从业。
这韦从业正是晋王府醉杀案的凶嫌。
他原本是地官府的一名载师。
其父韦敬之是前一任小司徒。
韦敬之在任时，其姐韦从灵嫁给桃山郡王。
托姻亲关系，韦敬之告老还乡后，韦从业顶了小司徒的缺。
与姐姐豪迈的长相不同，韦从业倒是长脸白面，有几分秀气。只是薄唇、尖颚，窄长脸，外加柳眉细眼，双眸带春，透出一股薄情寡义的好色相。
发现皇上身旁的年轻侍卫在打量自己，他眼波荡漾。
关翎忆起他喜好龙阳，慌忙收回目光。
“郡王爷到底看上郡王妃哪一点？”
关翎下意识地嘀咕了句。
“怎么？觉得自己出类拔萃，天下男人全该好你这口？”
晋王的坐席恰在她另一侧，听到了她的说话声，不客气地低声回她。
“郡王妃秀外慧中，把郡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郡王爷当然爱她。”
“晋王爷眼光独特。慧中姑且不论，秀外你怎么看出来的？”
关翎不服气地闭着口还嘴。
她不认为人以美丑论高低，但不是不分美丑。
何况郡王妃看她的眼神不像正经人。
“啧啧啧……”
晋王咂了咂嘴。
“世间最爱谈论美的是女人，最不懂美的也是女人。女人的美怎能用眼去看？要用心去感受。哎呀，本王忘了妖怪没有心，所以感受不出来。”
关翎冷哼一声。
“王爷可读过《登徒子赋》？登徒子之妻蓬头垢面，突嘴龅牙，弯腰驼背，登徒子跟她生了五个孩子。人皆有爱美之心。发乎情止于礼，知美色而不为之所惑，非好色者。欲壑难填到以丑为美，连外丑内恶的妖怪也不放过，那才是色中饿鬼。”
她说完朝晋王看了一眼，故作惊讶。
“王爷相貌堂堂，原来是这种人？”
“什么‘这种人’？那母夜叉是桃山郡王的王妃，管本王屁事。”
晋王气得音量都放大了。
无衣连连咳嗽。
桃山郡王站在席间致贺词，听闻上首淅淅索索的声音，抬起头，瞧见晋王面红耳赤地瞪着皇上身边的侍卫，一阵错愕。
小司徒韦从业倒是眼神绵软地滴溜溜瞟了席上一圈。
承元帝容貌娇美柔和，晋王比他长相锐利一些，也是美如少女。
这两人美则美矣，可惜少了些秦王的硬朗。
而今多了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侍卫，兼有两人的秀丽与秦王的英气。三人风姿各异，看得他色心大起。
不像姐姐、姐夫，韦从业来晋王府不是为了人情。
他对晋王抱着几分贼心。
皇室三兄弟全在他的喜好范围，可惜御座上人不好龙阳，他几番找机会接近，对方看见他无动于衷，秦王他又不敢惹。
前些日子，朝内有他的同道中人送了几株玉雕牡丹给晋王。
一向与朝臣不怎么走动，也看不上金银的晋王居然收了那盆牡丹。
韦从业怀疑晋王也有这种喜好，送礼那人长相不如他，于是今日趁着晋王生辰宴，他跟桃山郡王夫妇一同来探王爷的底。
晋王的桌子与皇上挨着。
自进府后，他就与皇上的侍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桃山郡王夫妇上前恭贺时，他更是全部心思在那名少年侍卫身上，根本没留意桃山郡王说了什么。
看他这意思，韦从业认为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趁郡王爷茫然不知所措时往前凑了步。
“夙闻皇上与秦王、晋王兄友弟恭，感情颇深，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臣刚刚耳拙，似乎听王爷与侍卫大人提及家姐？”
他们所在位置听不大清上座的对话，只模糊听见几个字。
一听说晋王与皇上的侍卫在谈论自己，郡王妃兴奋得搔首弄姿。
她抖了抖衣服，又按了按头上的发簪，得意地抬起脸。
“臣妇愚昧，不知皇上与王爷有何示下？”
郡王妃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络腮胡须，像穿着女装的绿林好汉。
无衣光听皇弟与平侍卫唇枪舌剑，没留意她的长相，她开口询问，猛一眼瞧见她，心脏停跳了片刻。
郡王妃嫁给郡王爷时不是这副长相。
前几年她担忧自己韶华渐逝，误信江湖术士所言，服食仙药，结果改了相貌。
无衣有所耳闻，不过亲眼见证奇迹，今天是头一次。
为了掩饰惊吓，他没话找话。
“老太君前几日过世，望贤伉俪节哀。治疗老太君的叶御医既然由朕委派，朕自会责令秋官府还两位一个公道。”
郡王妃前头喜上眉梢，一听皇上提起老太君，很快又挤出几滴眼泪。
“庸医误人实属不幸。臣妇这两日想开了，老太君天命如此。皇上切勿伤怀。”
她这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