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莫夫人愣了一下，沉吟再三，才缓缓说道，“好吧，你若真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听到这里，王异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静静等待着听莫夫人讲述这段尘封已久的秘密。
“你父亲，和先太子，从小便在一起长大，你父亲他年长几岁，太子便认他为大哥，两人一起学文，一起习武，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莫夫人望向远方，回忆着过往，“我是太子殿内的侍女出身，那时，你父亲和太子都还很年轻，也都没有娶亲，所以你父亲还是常常到太子宫里来喝茶下棋，我们一开始也仅仅觉得是他们兄弟情深，便没有多想…”
王异听母亲这个意思，似乎是话里有话，便没有搭腔，只是继续听母亲讲述。
“直到有一天，那是一个深夜，太子和你父亲都喝多了酒，猜拳行令，玩的不亦乐乎，为了更加尽兴，把我们这些丫鬟侍女全都赶出去了，偌大的太子寝宫，只剩下他们两人。”莫夫人轻轻转着茶杯，低声说道，“到了后半夜，我还在院里候着，隐约听到殿内有声音，我怕太子出事，便赶紧推门而入，竟看到…竟看到你父亲和太子二人共处一榻，二人衣不蔽体，似乎…”
王异听到这里，惊的眼神游离，面无表情，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毕竟是皇家的丑事，被我知道了，我又怎么可能活的下去呢？当时我吓坏了，连连跪地求饶…”莫夫人说道这里，也是擦了擦眼泪，“你父亲可怜我，便当即叫我不要害怕，并表示愿意娶我为妻，只要我保守住这个秘密，我这才从一个太子侍女一跃成为诰命夫人，自那之后，太子便也很快成婚了。”
王异想想孟夫人和姜元的事情，前后一勾连，确实是这么个前因后果，这才微微缓过神来，点了点头。
“后来我自己猜测，是因为先帝已经指派了孟太妃嫁给太子，太子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想到婚后自然不可能再和你父亲频繁的见面，那一夜他们才铤而走险，在殿内做出来那样的事情…”莫夫人看了一眼王异，“儿啊，你也就能明白了，为什么家里会被御赐一些枕头，睡袍之类的闺中之物了吧。”
王异听到这里，缓缓的点了点头，再看了一眼母亲，万般心酸涌上心头，“是，母亲…我也明白了为何父亲非要将自己葬在北郊太子陵寝旁…”
“异儿，既然说到这里了，有一件事你也应该知道，如果此事被太后知晓，可能对咱们家是泼天的大祸，你也需要早做准备。”莫夫人看王异面露难色，想必是觉得此事不好应付，不如把其他事情也和盘托出，方便儿子周全行事。
“母亲，还有什么事情吗？”这自己的父亲和太子姜钦的往事如果被姜元知道，就已经够王异喝一壶的了，竟然还有别的大事，王异连忙问道。
“太子姜钦不是自杀，”莫夫人没有任何迟疑，这一次直接了当的说道，“是他让你父亲，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
“什么！”王异听到这里，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原来姜元多少年来处心积虑寻找到杀父凶手，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王截。
“这件事情，这个天地间估计只有我还知道了，如果我不告诉你，也许就真的被我带到坟墓里去了吧。”莫夫人望着窗外的皇城，似乎时间也回到了几十年前。
那日，王截和达奚牧仁刚刚见过老皇帝姜靖，也就是达奚牧仁拿到了退位诏书，王截把老皇帝一刀穿颈之后，二人转身就来到了关押姜钦的房间。
姜钦还是一如幽州城破的时候，那样不卑不亢的站立在窗前，冷冷的看着前来的达奚牧仁和王截。
“姜钦，你是块硬骨头，在下佩服。”达奚牧仁先发话道，“但你的老父亲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已经写下了退位诏书，不多久我的父亲就会宣布即位，虞朝气数已经尽了，你又何必如此呢？”
姜钦看了看达奚牧仁，一言不发，只是那样傲然站立着。
“你的能力，我心里十分清楚，你如果愿意为我狄族效力，想必也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岂不比这被关在牢房里等死强之万倍吗？”达奚牧仁是个惜才之人，还在想办法争取诏安姜钦。
“国破家亡，我也无颜面苟活于世。”姜钦思忖了一番，撂下这么一句话。
“大王子，我和太子是知己，不如让我劝他一番，说几句知心话吧，不知您能否回避一下？”已经在一旁看了许久的王截终于发话。
“唉，好吧，我就在屋外候着。”达奚牧仁见自己说什么姜钦也听不进去，不如让王截来劝降，便也就听从了王截的建议，转身出门而去，屋里就留下王截和姜钦二人。
“你既然已经投降狄族人，又何必过来见我？”姜钦背过身去，话里带着哭腔说道。
“小钦！你看这虞朝的天下，哪里有几分鲜活的气象？天命确实不在大虞了，又何必与这老天争斗呢？”王截痛心疾首的说着，希望可以挽救姜钦的生命。
“你要降，便降吧，我也不怪你，只是以后路，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姜钦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像王截这样有回头路可言，便已经准备好了慷慨赴死。
“小钦…你可以悬崖勒马的，不必如此…”王截拉住姜钦的手，低声哭道。
“我意已决，万难更改。”小钦伸手擦了擦王截和眼泪，“别哭了，我的好哥哥，这些年，不都是你帮我擦眼泪吗？”
“小钦，达奚牧仁不是个坏人，他没有骗你，你完全可以活下去！”王截还在争取最后的机会，希望姜钦可以回心转意。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都随他去吧。”说着，姜钦拔下来头上的簪子，仔细的端详了起来，“哥哥，你还记得这个簪子吗？是我十八岁生日时你送给我的，我一直戴在身上…”
王截看着散开头发的姜钦，早已泣不成声，“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哥哥，终究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不是吗？我就在北山脚下等你。”说着，姜钦把簪子交到王截的手里，顺势躺进了王截的怀里，“哥哥，这簪子交给你，送我走吧。”
王截紧紧的抱着姜钦，最后一次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他的右手攥着这支簪子，慢慢的移动到姜钦的后脖颈上。
“等着我，我去去就来。”王截在姜钦耳畔低声说道，最后一次亲吻了姜钦的额头，随着右手猛的一发力，簪子直接贯穿了姜钦的脖子。而姜钦，面带微笑的闭上了眼睛，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爱人的臂弯之中。
达奚牧仁听到屋里有动静，赶紧推门进来，只见姜钦的尸体横卧在王截的双臂之上，他虽然惊的目瞪口呆，但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事情就是这样，你父亲怎么告诉我的，我原原本本的转达给你了，异儿，你不要埋怨为娘瞒了你这么久啊，娘也是…也是迫不得已…”莫夫人说到这里，也是暗自垂泪。
“母亲，您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怨您呢…”王异听到这里，心里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个滋味，“只是这些往事突然翻上来，我这真是一时难以接受…”
“从你父亲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终究有一天我要说出这些事情，今日终于吐出来了，我这心里倒是也松快了不少。”莫夫人压抑在心头多年的秘密终于得以吐露，个中滋味，不难体会。
“母亲您说的不错，但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太后知道，先太子的死，是她的一个心结，如果让她知道了，咱们王家果真是要有大祸了。”王异拉着莫夫人的手，望向皇城的方向，意味深长的感叹道。
说到姜元，此时她倒还真不知道此事，她正在忙着修理太子姜钦的陵寝呢，前文书说道，一些反对王异的老百姓，怒火中烧，过来毁坏王截的坟墓，但一时认不准地方，竟然把姜钦的墓道掘开了。姜元此时就正在忙着收拾这个烂摊子。
“太后，在先太子的墓道里，发现了一些散落的书信…您要不要…要不要看看？”负责维修陵墓工作的官员有了新发现，速速过来报告给太后。
“书信？”姜元也是一惊，这陪葬品无非都是一些珠宝玉器，哪里有拿书信陪葬的？便接着问道，“都写得是些什么啊？”
“微臣已经让人都归拢起来了，谁也没有看过其中的内容，但…但看封皮应该是和老太傅王截之间往来的书信。”官员如实答道。
“哦？”一听是和王截的书信，姜元想起此人和父亲交情不浅，便一时来了兴趣，“拿过来我看看吧。”
“是。”说罢，这官员便递上来一个匣子，在姜元面前恭恭敬敬的打开。
姜元随手拿过来一封，准备看个大概，便顺嘴说道，“你接着说，我就是扫一眼。”
“哦，太后，现在墓道已经清理完毕，基本没有受损，如果没有别的安排，我们就准备将墓道口封闭了，也不再打扰亡人休息。”官员也是照章办事，接着说道。
“哦，就按你说的…”姜元此时突然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才抬头说道，“不要封闭墓道，明天，我要下去看看！”
第二日正午，太后一行人已经赶到了北郊姜钦的陵墓前，姜元站在墓穴口，呆呆的望着这黑漆漆的墓道。
“太后…您看，您真的要下这墓道去吗？”一旁的官员百思不得其解，还在做着最后的确认。
“对，打起火把来，你们随我一起进入墓道。”姜元稳了稳心神说道。
众人见拗不过太后，也就只好跟随着她一并进入了姜钦的陵寝。墓道并不算长，走了没有几步路，就到了墓穴的主室，里面安放着一新一旧两套棺椁，旧的棺椁是姜钦自不必说，新的棺椁则是姜元刚刚命人将孟太妃迁坟至此，也算是了却了母亲当初的一桩遗愿。
“把我父亲的棺椁打开。”姜元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太后，这…”众人从未见过女儿要开老爹的棺椁的，不禁再次问道。
“你没听错，把先太子的棺椁打开。”姜元昨天看了姜钦和王截的多封书信，已经知道了二人的特殊关系，但她仍然不知道父亲是怎样死的，目前也是死无对证，她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寻找些蛛丝马迹。
身边的官员虽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好遵从太后的意见，三下五除二，打开了外椁，又撬下了棺材两端的铆钉，四位力士一人把住棺材一角，准备把棺材板抬起。
姜元缓缓走到棺材头的位置，旁人手持着火把照明，姜元则是踮着脚尖准备观察棺材里面的情况。
棺材板被缓缓的打开，在火把的照耀下，里面是一具并未腐烂的尸体，虽然已经失水收缩了不少，呈现干尸的状态，但隐约还能看出亡人当年的模样。
“仵作验尸吧，看看我父亲是怎么走的。”姜元擦了擦眼泪，不忍再看，缓缓的走到了一边。
这到了仵作手里并不叫什么难事，他在姜钦的遗体上左右观瞧，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棺内的随葬品，没过多久便回到太后面前复命。
“仵作，说说吧。”太后看他已经检查完毕，便低声问道。
“回太后，刚刚微臣已经检查过了，先太子颈后有一处贯穿伤，从后颈刺入，从颈嗓处穿出，应该是这处伤造成了致命的结果。”仵作如实的回答。
“好，那依你看，先太子是自杀还是他杀呢？”姜元又望了望棺椁，继续问道。
“太后，从这处伤的方向来说，由于是从颈后进入，很难是自杀所为，微臣以为，还是他杀的可能性更大。”仵作不紧不慢，接着说道，“我在先太子棺内的诸多随葬品之中，发现了一支簪子，上面隐约还可见血迹，如果要找一件凶器的话，这簪子倒是最有可能的。”